天蒙蒙亮,山坳里的寒气能钻进人骨头缝里。沈墨轻轻动了动几乎冻僵的身子,怀里苏雨荷和孩子倒是被他捂得还算暖和。小家伙大概是哭累了,后半夜倒是睡得沉,只是鼻息有些重,小脸摸着还是有点烫。
他小心翼翼地想把胳膊抽出来,活动一下发麻的半边身子,刚一动,苏雨荷就惊醒了,眼睛倏地睁开,里面还带着未散的惊恐,待看清是他,才松了口气,随即又紧张地去摸孩子的额头。
“还是有点热……”她声音哑得厉害,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担忧。
“嗯,天亮了,我想法子弄点水。”沈墨低声应着,轻轻把她们娘俩安置好,自己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站起来。每动一下,身上的伤口都针扎似的疼,尤其是左臂,肿得老高,一动就钻心地疼,怕是伤到骨头了。
赵虎那边的人也陆续醒了,个个脸色青白,眼窝深陷。没人说话,沉默地收拾着那点少得可怜的行装。昨夜里看着还二百来号人,这会儿稀稀拉拉,好像又少了几个,不知道是夜里掉队了,还是悄没声地溜了。乱世里,人命和忠心,都轻贱得很。
赵虎走过来,脸色也不好看,递给沈墨一小块更硬的饼子:“沈东家,将就着垫垫。咱们得赶紧走,这地方不能久留。”
沈墨接过饼子,没急着吃,掰了一小半,剩下的递给苏雨荷。他自己把那小块饼子在嘴里含了半天,用口水慢慢濡湿了,才一点点嚼着咽下去,嗓子眼干得发疼,每咽一下都像有砂纸在刮。
“赵哨官,附近能找到水源吗?孩子……有点发热,得弄点水。”沈墨哑着嗓子问。
赵虎皱了皱眉,四下看了看这荒凉的山坳:“难。我让两个弟兄往坡下找找看,碰碰运气。你们也准备一下,随时要走。”
果然,派下去的人没多久就空着手回来了,摇摇头。这地方,连个泥塘子都没有。
没办法,只能继续走。渴,比饿更让人难受。喉咙里像是着了火,嘴唇干裂起皮,每呼吸一下都带着灼痛感。沈安又开始小声地哼哼,大概是又饿又渴,难受得紧。苏雨荷抱着他,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,自己嘴唇也干得起了血痂。
沈万山被两个婆子架着,眼神比昨天更空洞了,像是彻底认了命,只知道机械地迈着步子。
一直走到日头升高,晒得人头晕眼花,才在一片枯树林边缘,找到一条几乎断流的小溪沟,只剩下石头缝里一点点浑浊的泥汤水。
也顾不得脏了,几个人扑过去,用手捧着,小心翼翼地喂给哭得快没声的孩子,又给苏雨荷和沈万山喝了几口。沈墨自己也灌了一肚子带着土腥味的泥水,好歹把喉咙里那团火压下去一点。
赵虎的人分散在四周警戒,脸色都很凝重。这一路走来,已经看到好几拨零星的清军游骑在远处活动,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。
“沈东家,情况不妙。”赵虎凑过来,压低声音,“鞑子的网撒得比我们想的要快。往西的路,恐怕也被盯上了。”
沈墨心里一沉:“那怎么办?”
赵虎眼神闪烁了一下,看了看沈墨身后那些老弱妇孺,又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些虽然疲惫但还算有战斗力的兵,话在嘴边滚了几滚,才低声道:“带着他们……目标太大,走不快,也容易暴露。”
沈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这是乱世里最常见的取舍——丢下累赘,轻装逃命。
他没立刻说话,只是回头看了一眼。苏雨荷正低着头,小心地把最后一点点水渍抹在沈安干燥的嘴唇上,侧脸在灰扑扑的尘土和疲惫中,依然带着一种柔韧的静美。沈万山瘫坐在一块石头上,眼神茫然地望着天。沈勇吊着胳膊,和观墨几人靠在一起,虽然狼狈,但眼神还跟着他。
这些人,都是他沈墨的“累赘”。
他转回头,看着赵虎,脸上没什么表情,声音不高,却斩钉截铁:“赵哨官,你的难处,我懂。你要带着弟兄们找活路,我不拦着。但我沈墨,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你们若是要走,请便。救命之恩,沈墨铭记在心。若他日还能活着相见,必当厚报。”
赵虎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他见过太多在生死关头抛弃父母妻儿的人了,像沈墨这样到了如此境地还死扛着的,不多。他沉默了片刻,重重叹了口气:“罢了!老子这条命也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,不差这一趟!要走一起走!不过沈东家,丑话说前头,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,但沈墨懂。
“真到了那一步,我沈墨自己了断,绝不拖累诸位弟兄。”沈墨平静地说。
赵虎没再说什么,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去招呼手下准备继续赶路。
队伍再次启程,气氛却更加沉闷了。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捅破,但大家都心知肚明,他们这群人,成了别人眼里的拖累。
苏雨荷抱着孩子,走到沈墨身边,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。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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