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妪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,让沈墨心头微凛。他不再隐藏,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、吱呀作响的木门,踏入了这片被昏黄灯光笼罩的领域。
祠堂内的空气比外面更显沉滞,混合着常年不散的香火(或许只是幻觉)、灰尘以及一种类似于古旧书籍和药材的陈旧气息。那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,将老妪佝偻的背影和那覆盖着黑布的神主牌位拉出扭曲晃动的影子,投在斑驳的墙壁上,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。
沈墨在她身后几步远处停下,手握青剑,警惕未消。
老妪没有回头,依旧面朝黑布,仿佛在对着无形的存在低语:“你心中有很多疑问,像这山里的雾,一层又一层。”
“是。”沈墨直言不讳,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清晰,“北雁栖为何破败至此?青霞先生究竟去了哪里?那‘钥匙’到底是什么?宫里的黑手,具体是谁?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老妪那枯瘦的背影上,“您在这里,究竟守的是什么?”
老妪沉默了片刻,油灯的火苗在她静止的背影上投下稳定的光晕。祠堂外,风声呜咽,更显得室内死寂。
“北雁栖的破败,非一日之寒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如同从很远的过去传来,“树大招风。前朝覆灭已久,复国早已是镜花水月,但有些人,始终不肯放弃那点执念,也不肯放过这点可能存在的‘底蕴’。内部的倾轧,外部的渗透,再加上……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火,能走的,都走了;不能走的,也都化作了尘土。”
她的语气平淡,像是在讲述与己无关的故事。
“青霞先生……”老妪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,像是追忆,又像是怅惘,“他是惊才绝艳之人,也是……最固执的人。他认为那秘藏并非复国之资,而是……祸乱之源。他主张毁去‘钥匙’,彻底断绝念想。为此,与其他人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。”
“后来呢?”沈墨追问。
“后来……他带着那部分‘钥匙’,失踪了。”老妪淡淡道,“有人说他远走高飞,隐姓埋名;有人说他遭了毒手,尸骨无存……谁也不知道。北雁栖,也正是在他失踪后,加速了衰败。”
“那‘钥匙’……”
“老身不知其具体形态。”老妪打断他,“只知它与一幅图,或者说,几张残图有关。青霞先生掌管着其中之一。据说,凑齐残图,方能找到并开启秘藏。”
残图!沈墨心中一动,母亲信中提到的“或为一幅‘残图’”,与此印证!
“至于宫里的黑手……”老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,“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,谁会容忍前朝余孽和可能动摇国本的秘藏存在?具体是哪位贵人下的令,是哪条阉狗或权臣动的手,重要吗?对于你我而言,那是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。”
她的回答,依旧模糊,却点出了本质——对手是整个皇权体系,具体执行者不过是爪牙。
“那你守在这里……”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黑布覆盖的牌位上。
老妪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。昏黄的灯光照在她那张布满沟壑的盲脸上,浑浊的眼珠仿佛能穿透黑暗,直直地“看”着沈墨。
“老身守的,不是这破砖烂瓦,也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秘藏。”她伸出枯柴般的手指,指向那被黑布覆盖的牌位,又仿佛指向牌位后的整片废墟,“老身守的,是一个‘念想’,一个‘可能’,一个……或许永远不会再有人来的‘约定’。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守。“等一个持有青鸢令的人,等一个……或许能解开这一切死结的‘变数’。”
沈墨心中剧震。“你……你在等我?”
“等的是‘执令者’。”老妪纠正道,“青鸢那孩子选了你,你便是。至于你能不能成为那个‘变数’……”她摇了摇头,盲眼对着沈墨,“看你自己的造化,也看……天意。”
她不再说话,重新转回身,面向那黑布,恢复了之前的姿态,如同化作祠堂里另一尊沉默的雕像。
沈墨站在那里,心中波涛汹涌。老妪的话,像是撕开了厚重帷幕的一角,让他窥见了背后更加庞大、更加复杂的棋局。他是棋子,被猎人(青鸢)放上了棋盘,而对手,是那座遥不可及的宫阙大山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剑,又摸了摸怀中的“青鸢令”和母亲的信。
变数?
他一个家破人亡、自身难保的商贾之子,何德何能成为搅动这潭死水的变数?
可是,他还有退路吗?
就在这时,那老妪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,头也不回地,再次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:
“祠堂供桌下,左起第三块地砖是活的。青鸢留下的东西,或许对你有用。拿上它,离开北雁栖。这里……很快就不安全了。”
沈墨猛地抬头,看向那昏暗供桌的下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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