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主事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,沈墨那句“晾晒于何处了”如同冰锥,瞬间刺穿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否认?对方刚刚才在巡检官面前替自己圆了场,此刻翻脸无异于自打耳光。承认?那暗藏是他最后的底牌和保命符,岂能轻易示人?
“墨…墨掌柜说笑了,”钱主事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试图蒙混过关,“就是就近寻了处干燥通风的仓房暂存,小事,不敢劳烦墨掌柜。”
沈墨岂会让他轻易搪塞过去?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,眼神却锐利如刀,轻轻落在钱主事那汗湿的额头上:“钱主事,你我既已是同舟共济,有些事,便不必见外了。胡巡检只给了三日期限,时间紧迫。八千石漕粮转运,动静不小,若是被有心人瞧见,再捅到漕运衙门甚至更高层面……届时,恐怕就不是一句‘沟通不及时’能搪塞过去的了。”
他微微前倾身体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“在下在城中还有些人手,皆是稳妥之辈,或可助钱主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粮食运回,也省得钱主事再动用隆昌号的人,人多口杂,徒增风险。钱主事以为如何?”
这番话,看似体贴,实则将钱主事逼到了墙角。点明了风险,提供了“帮助”,实则就是要插手这“暗仓”之事。钱主事若再拒绝,就显得心中有鬼,且不识好歹;若同意,则意味着他最后的秘密防线,将被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“墨掌柜”撕开一道口子。
钱主事内心天人交战,权衡着利弊。巡检刚走,危机未除,确实需要尽快平账。动用自己人,难保不会走漏风声。而这位墨掌柜……他刚证明了他的机智和手段,或许……或许他真的能帮自己稳住局面?至于暗仓的位置,只要自己小心盯着,不让他窥得全貌,应该无妨?
在巨大的压力和沈墨刻意营造的“唯一依靠”错觉下,钱主事的心理防线终于出现了裂痕。他咬了咬牙,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,低声道:“墨掌柜高义!既如此……钱某便厚颜相托了。那批粮食,确实存放在一处稳妥之地,只是位置有些偏僻,转运需得小心……”
“钱主事放心,在下省得。”沈墨见目的初步达成,见好就收,不再紧逼,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,“此事宜早不宜迟,不若我们稍后便详谈转运细节?此地人多眼杂,非议事之所。”
“对对对,回总号,回总号详谈!”钱主事连忙点头,此刻他看沈墨,已从最初的怀疑、到依赖、再到如今的几分敬畏,心情复杂难言。
一行人离开丙字仓码头,返回隆昌号总号。一路上,钱主事心神不宁,几次想开口探探沈墨的底,都被沈墨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。
回到书房,钱主事屏退左右,亲自给沈墨斟了茶,这才搓着手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墨掌柜,您看这转运之事,具体该如何操办?”
沈墨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,并不直接回答,反而问道:“钱主事,那批‘南金’滞留乌鸦屿,究竟所为何事?若是寻常风浪阻滞,不至于如此棘手吧?你我既已深度合作,此事若不了结,终究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,亦会影响后续生意。”
他再次将话题引向了乌鸦屿的货物,与暗仓之事双管齐下,让钱主事应接不暇。
钱主事脸色一白,嘴唇嗫嚅了几下。暗账在对方手中(他自以为),漕粮的把柄也被对方拿住,如今连乌鸦屿的事也瞒不住了么?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,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对方眼前。
“墨…墨掌柜明鉴,”钱主事颓然道,“那批货……并非风浪阻滞,而是……而是验货时出了些岔子。”
“哦?”沈墨挑眉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货……货不对板!”钱主事压低声音,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,“里面掺杂了大量的劣等宝石和染色珊瑚,价值大打折扣!若是就此入库,隆昌号损失惨重不说,一旦被下家察觉,信誉尽毁!可若是退货或是追究,对方来头不小,且交易隐秘,闹将起来,隆昌号走私夹带的事情也会曝光,同样是灭顶之灾!”
原来如此!沈墨心中豁然开朗。这才是钱胖子真正焦头烂额的根源!一批价值不菲的私货变成了烫手山芋,进退维谷!
“所以,钱主事才急于挪用漕粮填补可能的亏空,甚至暗中转移,以备不时之需?”沈墨点破了他的心思。
钱主事默然,算是默认。
沈墨沉吟片刻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忽然道:“或许,此事也并非全无转圜之地。”
钱主事猛地抬头,眼中燃起一丝希望:“墨掌柜有办法?”
“办法总比困难多。”沈墨莫测高深地笑了笑,“当务之急,是先处理好漕粮之事,稳住基本盘。至于那批‘南金’……容我思量一二。钱主事先将那暂存粮食之地的路线与交接信物告知于我,我即刻安排可靠人手,今夜便开始转运,务必在三日之内,将账目做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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