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海之上,天穹低垂,铅灰色的云层压着墨绿色的海面,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咸腥。三艘悬挂“龙龟负锚”旗的船只排成楔形阵,破开白浪,向着东南方向疾驰。皇家水师的侦缉快船“海隼号”则如同真正的海隼,远远地缀在天际线附近,既不被甩脱,也不过分靠近,保持着一种危险的默契。
“海隼号”的船长姓郑,是个面庞黝黑、眼神如鹰的老水师,此刻正举着珍贵的单筒千里镜,死死盯着前方那三片越来越模糊的帆影。
“他娘的,这帮海耗子,船改得是真快!”郑船长啐了一口,“吃风稳,转向灵,绝不是寻常走私贩子能弄出来的。”
他身边站着观墨,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纷乱,但眼神同样锐利:“郑大人,他们航向一直指向东南偏东,照这个速度,再有大半日,恐怕就要接近那片‘迷魂礁’了。”
“迷魂礁……”郑船长放下千里镜,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“那地方邪性,暗礁星罗棋布,终年雾气不散,水文复杂,咱们的船吃水深,不敢硬闯。他们敢往那儿钻,要么是找死,要么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,“就是真有鬼!”
“沈公子推断,那里可能有隐秘水道,是通往他们老巢的门户。”观墨沉声道,“公子已请王爷调集熟悉那片海域的老人家,希望能找到些线索。”
正说着,一名了望的水手突然从桅杆上滑下,急促禀报:“船长!前方目标船队,降半帆了!好像在……在放舢板?”
郑船长和观墨同时举起千里镜。果然,只见那三艘船速度明显减缓,其中一艘双桅船侧舷放下一条小舢板,两三名水手划着桨,快速驶向一片看似平静、实则水下暗影憧憧的海域。舢板在几块突出的黑色礁石间灵活穿梭,片刻后,竟消失在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海雾之中!
“果然是这里!”郑船长眼神一厉,“他们在给后面的船导航!快,记录下舢板进入的准确方位和礁石参照!”
“海隼号”上的绘图官立刻开始紧张作业。与此同时,郑船长下令船只继续在外围游弋,保持监视,并放出更多的小艇,在安全距离内,尽可能勘测这片危险海域的边缘水文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怪风毫无征兆地从东南方向刮来,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浓重的湿气。原本还算清晰的海面,迅速被翻涌而来的雾气吞噬,能见度急剧下降。
“起雾了!是海滋雾(一种在特定海域因冷暖流交汇产生的浓雾)!”郑船长经验丰富,立刻判断,“所有人,收紧帆索,点亮船灯,保持警戒!这雾来得邪乎!”
浓雾如墙,很快将“海隼号”也笼罩其中。四周白茫茫一片,只能听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、类似钟磬敲击的古怪回响(实则是海浪冲刷特定形状礁石洞穴产生)。那三艘目标船只的帆影早已消失不见。
“他们趁雾溜了!”观墨心中一沉。
“未必是溜。”郑船长却很冷静,侧耳倾听着风中和海里的细微声音,“这雾是他们天然的屏障,但也可能是我们的机会。听——”
观墨凝神细听,在风声和海浪声中,似乎真的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、但富有节奏的……铜锣声?不对,更像是金属敲击引导的声音,从雾气的深处传来,时断时续。
“是导航信号!”郑船长眼睛一亮,“他们在雾里靠声音或者特殊的灯光信号引导!快,记录这声音的方位和节奏!”
水手们立刻行动起来,用特制的海螺号角尝试回应、干扰,并用罗盘和牵星板(简陋的原始六分仪)艰难地定位声源方向。然而,那信号飘忽不定,仿佛来自四面八方,又很快被翻滚的浓雾和海浪声吞没。
最终,陷入了僵局。浓雾和复杂的水文,成了“海巢”最坚实的护盾。
消息传回落霞镇,沈墨并不意外。他面前摊开着郑船长派人冒死送回的最新海图草稿和声源方位记录,旁边还有几位被紧急请来的老渔民、老引航根据记忆描述绘制的“迷魂礁”区域印象图。这些图粗糙、矛盾、充满传说和恐惧,但沈墨却看得极为认真。
“迷雾、暗礁、复杂的水道、声音导航……”沈墨的手指在地图和记录上划过,“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水文测量和长期的实践摸索。‘海巢’能掌握这条通道,绝非一日之功,必然有精通航海、甚至可能拥有精密海图和罗盘的人才。”
他想起观墨之前汇报的,那支船队水手南腔北调,甚至有口音生硬的“北地人”。一个念头忽然闪过:前朝蒙元时期,曾广泛征调各地水手、工匠,其中不乏色目人带来的西域航海技术……这个“海巢”,是否继承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航海遗产?
“声音导航,在浓雾中最有效,但也最怕干扰。”沈墨思索着,对赵虎道,“传信给郑船长,下次若再遇浓雾,可尝试用多种不同频率、节奏的声响进行覆盖性干扰,打乱对方的导航信号。同时,让船上的火器做好准备,若有机会看清目标,不必请示,可用火炮轰击其船帆或舵叶,使其丧失机动,但尽量抓活的,尤其是那个缺指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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