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黄皮子老祖宗那句“汤糊了”的借口,跟它腾起的黄烟一样,飘得贼快。
留下山坡底下几十只黄皮子,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,蔫头耷脑,绿豆眼里还蒙着层被老祖宗无情抛弃的水汽。
那油光水滑的“大仙”黄皮子,爪子还保持着向前扑杀的姿势,僵在半空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绿豆眼看看老祖宗消失的方向,又看看我铺子门口那滩混着它家崽子血和卤煮的污秽,最后落在我那张没啥表情、甚至还带着点“你们到底进不进来喝口水”疑问的脸上。
“吱…吱吱…”(撤…撤吧?)
“嗷呜…”(老祖宗都跑了…)
“嗬…嗬…”(疼死我了…)
担架上那小黄皮子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,彻底昏死过去。
呼啦啦!
如同退潮的黄色污水,几十只黄皮子夹着尾巴,拖着那个简陋的担架,臊眉耷眼、一声不吭地掉头就窜。
速度比来时还快,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荒山乱草里,只留下满地凌乱的爪印和一股子久久不散的臊气。
我杵着破扫帚,冷风一吹,打了个哆嗦。
低头瞅瞅胸口那枚冰凉安静的子钱,又抬头看看空荡荡的山坡。
“啧…这就完了?”
我咂咂嘴,心里那点刚提起来的劲儿,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,噗嗤一下瘪了。
还琢磨着能跟这帮“仙家”过过招,试试胸口这“邻居”的斤两呢。
结果…就这?
黄二太爷那屁股挥得,比赶苍蝇还敷衍。
行吧,省事了。
我认命地继续跟门口那滩“卤煮血泥”较劲。
扫帚刮着地皮,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动。
这纸扎铺,算是开张了,开门红没见着,开门“红”倒是泼了一地。
日子像松花江上冻住的筏子,晃晃悠悠又往前漂了几天。
纸扎铺的生意,意料之中的…冷清。
筒子楼的邻居们,宁愿绕远路去厂区另一头的公共厕所,也绝不往我这“九阳纸扎铺”门口凑。
偶尔有几个探头探脑、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恐惧的半大孩子,也被自家大人像拎小鸡崽儿似的飞快拽走。
“晦气…沾上就甩不脱…”
“离那鬼娃子远点…”
“听说开业那天,黄大仙都来闹了,血流了一地…”
风言风语顺着破窗户缝往屋里钻。
我蹲在屋里,啃着冻窝头,就着凉水,听着外面压低的议论,心里没啥波澜。习惯了。
胸口那枚裂开的子钱倒是安静得很,里面的“邻居”似乎在消化上次那口“黄皮子”开胃菜,暂时没闹腾的迹象。
额头的五道血纹也跟睡着了似的。
这天下午,天阴得厉害,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我刚糊好一个纸电视机的壳子,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按钮,准备给它贴上点亮晶晶的糖纸冒充屏幕。
铺子那扇薄薄的破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带进来一股子冷风和浓重的劣质烟草味。
“九儿?忙着呢?”
一个沙哑的、带着点疲惫的声音响起。
我抬头。
门口站着老孙头儿。
就是那个在殡仪馆被王叔诈尸吓尿裤子的守灵老头。
他佝偻着背,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沾着些暗褐色的、洗不净的污渍,一股子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味儿。
他手里夹着根自卷的旱烟,劣质的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、眼袋浮肿的老脸,眼神浑浊,带着一种看惯了生死的麻木,但今天这麻木底下,似乎还压着一丝…困惑?
“孙大爷?”
我放下手里的浆糊刷子,“您老怎么有空过来?坐。” 我指了指角落里那个三条腿的破板凳(新加了根木棍加固)。
老孙头摆摆手,没坐。
他深深吸了口烟,劣质的烟雾呛得他自己都咳嗽了两声,才哑着嗓子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:“九儿,听说…你这铺子开了,能弄点…纸扎的…新潮玩意儿?”
“嗯,刚起步,手艺潮了点,”
我指了指那个歪脖子纸电视机,“您想弄点啥?给谁用?”
老孙头没看我指的纸电视机,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铺子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我脸上,眼神有点飘忽:“不…不是我要。是…是最近…出了点邪乎事儿。隔壁靠山屯儿…连着…没了仨丫头…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靠山屯离我们筒子楼这片不算远,隔着两座荒山,都是国营厂矿的家属村,沾亲带故的不少。
“没了仨?”
我皱起眉,“咋没的?病?”
“要是病…就好了!”
老孙头狠狠嘬了口烟屁股,火星子都快烧到手了,“邪乎就邪乎在这儿!全是…淹死的!”
“淹死?”我一愣。
靠山屯那边有条小河沟,水浅得很,夏天光屁股娃娃都能在里面扑腾,能淹死人?还一次淹死仨?
“对!淹死的!”
老孙头的声音带着点颤,“头一个,是半个月前,老赵家的小闺女,才十六,放学路上,人没了。第二天…在屯子后头那个快干了的臭水泡子里漂着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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