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山屯离筒子楼隔着两座光秃秃的荒山,抄近路也得走小半天。
等我深一脚浅一脚、踩着傍晚的泥泞赶到屯子口时,天已经擦黑。
屯子不大,几十户人家,土坯房挨挨挤挤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慌里。
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烟囱里连点炊烟都少见。
几条土狗夹着尾巴趴在自家门口,见我过来,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呜咽两声,连吠都懒得吠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土腥味,还有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水草腐烂的腥气。
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,聚着几个缩头缩脑的汉子,正小声嘀咕着什么。
看见我这个生面孔,尤其是我那身破棉袄和手里啃着的冻窝头,眼神立刻警惕起来。
“干啥的?”
一个黑脸膛、穿着破旧工装裤的汉子粗声粗气地问,手里还拎着根胳膊粗的木棍。
“筒子楼,姜九阳。”
我报上名号,又啃了口窝头,“孙大爷让我过来看看。”
“姜九阳?鬼娃子?”
另一个瘦高个汉子惊呼出声,眼神里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惊惧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那个…纸扎铺的?”
黑脸膛汉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,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,但似乎想到了什么,强压下惊惧,“老孙头…真把你请来了?”
“不然呢?”
我咽下嘴里的窝头渣子,目光扫过他们紧张的脸,“带路吧,去那水泡子瞧瞧。再磨蹭,天彻底黑了,水里那‘主儿’该出来遛弯儿了。”
几个汉子互相看了看,眼神交流了一番。
最终还是那黑脸膛汉子一咬牙:“行!跟我来!狗剩,二牛,抄家伙!点上火把!”
靠山屯后面的“水泡子”,其实就是一个废弃的小型水库残留的洼地。
以前厂里挖土方留下的坑,积了点雨水和上游渗下来的泥汤子,天长日久,成了个死水潭。
水色发绿发黑,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浮萍和腐烂的水草,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。水边是烂泥滩,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和蒿草,在渐浓的暮色里张牙舞爪。
几支松明火把噼啪燃烧着,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水潭边一小片区域。
黑脸汉子叫赵铁柱,是第一个淹死那丫头的本家堂哥。
他指着靠近水边的一片烂泥地,声音发紧:“就…就是这儿!我妹子…还有李家大妮儿…都是在这儿捞上来的!钱家二丫头…在…在那边!”他又指了指水潭另一侧。
我眯着眼,借着火把的光,仔细打量着这片水域。
水面死寂,连个水泡都没有。空气里的腥臭味更浓了,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。
胸口那枚子钱,裂口处传来的冰凉感,比刚才清晰了不少。
像是一根冰冷的探针,在微微震动。
我蹲下身,手指捻起一点水边的烂泥。泥巴冰凉粘稠,带着一股子滑腻感。
就在我手指触碰到泥巴的瞬间,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带着强烈怨毒和不甘的阴冷气息,顺着指尖猛地刺了一下!
“嘶…”我下意识地缩回手。
“咋…咋了?”赵铁柱紧张地问。
“没啥,”
我甩甩手,站起身,目光投向那片黑沉沉的水面。
普通人眼里,这就是个恶臭的死水潭。但在我这双被老道“开过光”的阴阳眼里…
水面上空,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怨气,如同扭曲的毒蛇,正从水底深处不断渗出,缓缓盘旋、交织!比屯子里弥漫的恐惧浓郁十倍不止!
更诡异的是,靠近岸边的那片水域,水色似乎比别处更深,隐隐透着一股…暗红?像是沉淀了很久的血污。
“你们…平时有人下水吗?”我问。
“下这鬼地方?”
旁边叫狗剩的瘦高个汉子一脸嫌恶,“嫌命长啊?这水又脏又臭,底下全是烂泥,陷进去就出不来!也就夏天…有几个不懂事的半大小子敢在边上摸个泥鳅,还被大人揍得屁股开花!”
“出事前…有啥怪事没?”我继续问,目光扫过水面那些扭曲的怨气。
几个汉子互相看了看,脸上都露出回忆和恐惧交织的神色。
“怪事…好像…还真有!”
二牛是个矮墩墩的汉子,胆子似乎最小,声音都在抖,“就…就老赵家妹子出事前…我…我晚上起夜…好像…好像听见这水泡子…有…有女人唱歌!”
“唱歌?”我一挑眉。
“嗯!”
二牛用力点头,眼神惊恐,“调子…怪得很!咿咿呀呀的…听不清词儿…又尖又细…听得人…后脊梁骨发凉!当时…我还以为是风刮芦苇响…没在意…”
“对对!我也好像听过!”
狗剩也想起来了,“就前两天!晚上!声音不大…但…瘆得慌!”
女人唱歌?水鬼迷惑人的惯用伎俩。
用声音勾魂,引人下水。
“还有…水草!”
赵铁柱脸色铁青,“捞我妹子的时候…她头发上…缠了好多水草!那水草…颜色不对!暗红暗红的…像…像是被血泡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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