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开口,声音不高,甚至有些低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被砂纸磨过的沙哑,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那种清晰冷冽的语调。
“重做”!!!
女孩猛地一颤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道歉,又想问什么。
但他没有给她机会。他接下去的话,不仅让女孩,也让所有竖着耳朵的旁观者,彻底石化在原地。
“但这次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,缓慢,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让我教你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任何人,也不理会那片狼藉的地面,径直转身,走向他那重新变得滚烫、此刻却已彻底冷却、宣告失败的萨芭雍隔水锅。他关掉炉火,将整盆失败的混合物端起,毫不犹豫地,倾倒进旁边专用的厨余桶。粘稠的、颜色不再完美的蛋液,无声地滑入黑暗。
然后,他拧开水龙头,开始冲洗那个盆。水流哗哗,冲走失败的痕迹。他洗得很仔细,里外,边沿,直到不锈钢壁映出冷冽的光,不挂一丝水珠。他用专用的软布擦干,放回原位。
整个过程中,后厨只剩下水流声,和他有条不紊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令人窒息的动作声响。每个人,包括那个闯祸的女孩,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,消化着那句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“让我教你”。
顾行止擦干了手,将软布叠好,放回消毒柜旁。他这才重新走回预备台附近,但没有再看那片糖粉,也没有看女孩。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原料架上整齐排列的罐子上,声音已经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,只是那丝沙哑,如同瓷器上细微的冰裂,顽固地存在着。
“收拾干净。”他说,是对着离得最近的一个助手说的,语气平淡无波,“然后,准备新的原料。马斯卡彭,需要重新回温。鸡蛋,取最新批次的无菌蛋。糖粉……”他顿了顿,极其短暂的一顿,“用柜子里那包未开封的意大利产00级细粉。”
助手如梦初醒,慌忙点头:“是,主厨!”
“你,”顾行止终于,再一次,将目光转向那个脸色依旧苍白的女孩。他打量她,如同打量一件即将被他亲自雕琢的原材料,目光里有审视,有评估,还有一种复杂难言的、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的东西。“去洗手,消毒,换专用工作服。指甲检查。然后,到一号操作台前等我。”
女孩像是被这指令从梦游状态唤醒,猛地点头,声音细若蚊蚋:“好、好的,主厨。”
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,逃离了那片糖粉的现场,奔向员工洗手间的方向。
顾行止不再说话。他走回自己的主操作台,双手撑在冰凉的不锈钢台面边缘,微微垂着头。灯光从他头顶打下,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边投下小片阴影。无人看见的角度,他闭了闭眼,那被砂纸磨过的、低哑的嗓音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无人察觉的、极轻微的颤抖,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下,刚刚经历过怎样一场摧毁又重建的滔天海啸。
“LY……” 一个无声的音节,在他紧闭的唇齿间,破碎,消散。
然后,他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眼时,里面已只剩下惯常的、近乎冷酷的清明与专注。堡垒的裂缝被迅速掩埋,统治者回归他的王座。只是,空气中漂浮的糖粉尘埃,似乎在冷光灯下闪烁着某种不同寻常的、微弱的光。而那个即将在一号操作台前开始的、由他亲自教授的“重做”!也注定不再是单纯的技术传递。
某种东西,已经被打翻了。如同那罐糖粉。甜蜜的,幼稚的,粗糙的,却又是如此……猝不及防,无法收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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