录像带烧毁的焦糊味还在废弃地下室弥漫，像某种不祥的预兆。林默盯着彻底黑掉的屏幕，童年阳光下那个举着风筝的自己，与档案里空洞的“原型体 Alpha”影像在脑海中激烈碰撞，撕裂着每一根神经。那帧阳光下的画面是真实的吗？还是植入的虚假威藉？录像带为何在最后关头切换？又是谁做的？无数疑问如同毒藤缠绕心脏，勒得他几乎窒息。“那不是我……”苏夜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，微弱而颤抖。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，双手死死抱住头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，仿佛要将那些翻涌的、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硬生生按回去。“那个……宣布清除程序的人……我不认识她……”她抬起头，脸色惨白，眼神涣散，巨大的认知撕裂带来的痛苦清晰刻在脸上，“‘冥河’……‘样本 S-07’……‘核心认知层清除’……这些词……它们让我……想吐……”一阵剧烈的干呕打断了她的话，生理性的排斥反应强烈到无法抑制。林默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旋涡中抽离。他蹲下身，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苏夜。她的痛苦如此真实，不似作伪。但档案里的照片、录像里冷酷的宣告者，也是铁一般的事实。“‘样本 S-07’，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被冰水浸透的寒意，“录像带标注是针对 S-07 的清除程序。报告里说我是‘原型体 Alpha’，对‘特定视觉刺激 S-07’有异常反应。这两者之间，一定有联系。”他拿起那盒烧毁的录像带残骸，标签上“样本 S-07”的字样像淬毒的针，“找到 S-07，或许就能找到我们过去的钥匙。”苏夜喘息着，努力平复翻腾的胃部和炸裂般的头痛。“线索……录像带……”她虚弱地指向那堆散落的磁带，“别的……看看别的带子……”林默迅速翻找。大部分标签模糊不清，内容似乎都是枯燥的实验记录。直到他拿起角落里一盒没有标签、外壳磨损严重的带子。插入卡槽，屏幕再次亮起雪花，随后跳出一段晃动的手持录像画面。背景似乎是某个嘈杂混乱的场所，光线昏暗，人影幢幢。镜头扫过堆满电子元件的摊位、闪烁着非法改装义眼的商人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神经兴奋剂的甜腻气味。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——一个戴着鸭舌帽、身形佝偻的男人，他的摊位上没有实体货物，只有一块简陋的电子屏，上面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字符和数字。“地下‘集市’……”苏夜盯着屏幕，眉头紧锁，似乎在记忆的碎片里艰难打捞，“‘鼹鼠巷’……对，他们叫它‘鼹鼠巷’……一个……交易‘特殊货物’的地方……”她猛地捂住嘴，眼中闪过一丝惊惧，“记忆……他们交易记忆……”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，但一个地址坐标却作为水印，短暂地浮现在屏幕右下角。“鼹鼠巷……”林默默念着这个名字，眼神变得凝重。记忆交易？这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。涅墨西斯公司内部的实验是一回事，但将记忆作为商品在黑市流通？这背后的链条和规模令人不寒而栗。“坐标还在，”他看向苏夜，“我们必须去一趟。”苏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，眼中挣扎更甚。“那里……很危险……”“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林默反问，语气不容置疑。真相的碎片散落在深渊各处，而“鼹鼠巷”，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线索。三天后的深夜，城市最污浊的角落。空气里混合着腐烂垃圾、廉价化学制剂和汗液的味道。林默和苏夜裹在不起眼的深色外套里，按照坐标指引，穿过迷宫般狭窄、污水横流的巷道。两侧是歪斜的棚屋和用废弃集装箱改造的店铺，霓虹灯招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，映照着行人脸上警惕或麻木的神情。最终，他们停在一扇锈迹斑斑、没有任何标识的铁门前。门上方，一个布满灰尘的摄像头红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林默深吸一口气，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敲击铁门。片刻后，门上打开一个小窗，一只布满血丝、瞳孔异样放大的眼睛审视着他们。“找老烟。”林默压低声音，报出从录像画面里截取的一个模糊代号。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向内打开一条缝。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陡峭楼梯，更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。楼梯尽头，豁然开朗。“鼹鼠巷”的核心远比录像片段里展现的更加庞大和诡异。这是一个巨大的、由废弃地下管道和防空洞改造而成的空间。穹顶低矮，布满锈蚀的管道和杂乱的电线。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摊位，但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：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生物组织、闪烁着幽光的神经接口芯片、播放着他人梦境片段的便携投影仪、甚至还有标注着“情感片段：初恋狂喜”或“技能包：高级黑客技术（残）”的透明存储罐。空气里充斥着低频的嗡鸣、窃窃私语和神经电流接入设备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。买家卖家都戴着兜帽或面具，交易在沉默或极低的耳语中进行，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。林默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。这里交易的不仅是记忆，更是构成一个人核心的碎片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，指尖冰凉。苏夜紧挨着他，身体微微颤抖，脸色比在地下室时还要苍白，目光躲闪着，不敢去看那些交易中的“商品”，仿佛那些东西会灼伤她的眼睛。他们很快找到了目标摊位——和录像里一样的位置，一样的佝偻男人，一样的简陋电子屏。屏幕上滚动的字符此刻清晰了一些，是某种加密的货物列表和价格代码。男人抬起头，鸭舌帽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、眼神浑浊的脸，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自制卷烟。“新面孔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要什么？‘片段’？‘技能’？还是……‘定制服务’？”他的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片刻，又扫过苏夜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。林默没有回答，他需要确认。他微微上前一步，目光锁定摊主那双浑浊的眼睛。十秒。他需要十秒的稳定局势。然而，当他的“读忆”能力发动，试图穿透对方意识时，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猛地撞了回来！不再是苏夜那种纯粹的虚无空白，而是如同撞进一团粘稠、污秽、充满杂音的泥沼。无数破碎的画面、扭曲的声音、混乱的情绪碎片疯狂涌来——尖叫、狂笑、绝望的哭泣、冰冷的电子指令……信息量庞大而混乱，带着强烈的污染性，冲击着他的精神屏障。林默闷哼一声，太阳穴突突直跳，强行稳住心神，集中意志力在这片记忆泥沼中搜寻与“涅墨西斯”、与“记忆清除”相关的片段。痛苦如同钢针扎入大脑，但他咬牙坚持。终于，在无数垃圾信息的冲刷下，几个相对清晰的片段浮现出来：一个昏暗的房间。佝偻的摊主（年轻许多）正紧张地将一个数据芯片递给一个背对镜头的女人。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，身姿挺拔。她接过芯片，插入一个便携读取器，屏幕幽光映亮她小半张脸——冷峻、锐利，正是涅墨西斯档案照片上的苏夜！她快速浏览着，然后冷冷开口：“纯度不够。‘杂质’太多。‘冥河’的标准是绝对洁净。”她的声音透过记忆传来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另一个片段。还是这个女人（苏夜），站在一个类似手术台前。台上固定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影，头部连接着复杂的线缆。她戴着无菌手套，眼神专注而冰冷，对着旁边的人下令：“目标区域确认。情感印记标记完毕。启动‘净化’程序，强度 Lv.4。” 冰冷的仪器嗡鸣声响起，台上的人发出凄厉但被压抑的惨叫。最后一个片段。摊主谄媚地对着苏夜点头哈腰：“‘夜莺’小姐，您放心，这批货绝对干净，按您的要求，‘剥离’得干干净净，保证一点‘原主’的渣滓都不剩……” 记忆中的苏夜只是微微颔首，转身离开，背影决绝。林默猛地抽离视线，踉跄一步，额头上布满冷汗，大口喘息着。读取过程带来的精神污染让他感到阵阵恶心。他看向苏夜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——震惊、愤怒、难以置信，还有一丝被欺骗的冰冷。“‘夜莺’小姐？”林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，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苏夜，“‘净化’？‘剥离’？这就是你在涅墨西斯之外干的好事？清除记忆的‘清道夫’？”苏夜如遭雷击，瞳孔骤然收缩。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看着林默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指控，脸色瞬间褪尽血色，嘴唇哆嗦着，“我……我不记得……什么‘夜莺’……什么‘净化’……”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，她痛苦地弯下腰，双手紧紧抓住太阳穴，仿佛要将那些被强行塞入的、可怕的指控挖出来。摊主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。他咧开嘴，露出焦黄的牙齿，发出沙哑的笑声：“嘿嘿……‘夜莺’小姐？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号了。怎么，老主顾回来照顾生意了？”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夜痛苦的脸上扫过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玩味，“还是说……您也终于需要‘清理’点东西了？”林默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混乱，他知道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转向摊主，声音刻意压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切：“老烟，我们不是来叙旧的。我需要信息。关于涅墨西斯，关于……‘原型体 Alpha’。”“Alpha？”老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，他慢悠悠地嘬了一口没点燃的烟屁股，“那可是老古董了……涅墨西斯早期的‘失败品’嘛，听说能力不稳定，污染风险高，早被放弃了。怎么，你对这种‘残次品’感兴趣？”“任何信息，”林默紧盯着他，“尤其是……关于他的记忆。有没备备份？或者……交易记录？”老烟嘿嘿笑了两声，手指在油腻的电子屏上快速滑动了几下。“这种陈年旧货，得加钱。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“让我看看……涅墨西斯相关……‘原型体’……Alpha……”他翻动着加密的列表，嘴里念念有词。突然，他的手指停住了，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，似乎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东西。他抬起头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重新打量林默，然后慢慢把电子屏转了过来，指向其中一行。屏幕的光映在林默骤然收缩的瞳孔里。那是一行清晰的交易记录条目：货物编号：MNM-Alpha-Full货物描述：记忆备份 - 原型体 Alpha (林默) - 完整人格基质及核心记忆链状态：已归档 (冷存储)最后操作记录：三年前 - 权限访问：Su Ye (夜莺) - 操作：完整性校验林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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