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屏幽冷的光线凝固在空气里,像一层薄冰。林默盯着那行刺目的记录——“Su Ye (夜莺) - 操作:完整性校验”。每一个字符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,烫进他混乱不堪的脑海。三年前。Su Ye。夜莺。完整性校验。这几个词在他颅内疯狂碰撞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他感觉不到“鼹鼠巷”污浊的空气,听不到四周诡异的低语嗡鸣,整个世界都坍缩成眼前这块屏幕,和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名字。血液冲上头顶,又在瞬间冻结。他猛地转向苏夜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。那只曾试图读取她空白记忆的手,此刻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巨大的力量,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,力道之大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“Su Ye!”林默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,嘶哑,破碎,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和怒火,“三年前!你碰过我的记忆!‘完整性校验’?你他妈在‘校验’什么?!”他逼近一步,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苏夜惨白的脸上,那双总是试图洞悉他人秘密的眼睛,此刻燃烧着被彻底背叛的烈焰,“‘夜莺’!老烟的记忆碎片里那个冷酷的‘清道夫’!那个指挥‘净化’、‘剥离’手术的人!就是你!苏夜!你还想否认什么?!”苏夜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,但更深的痛苦来自林默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淬毒的指控。她被迫直视他燃烧的眼睛,那里面翻涌的愤怒、痛苦和彻底的失望,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脑海。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,比在地下室、比在进入“鼹鼠巷”时任何一次都要凶猛。视野边缘开始发黑,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她徒劳地摇头,声音微弱得如同濒死的喘息,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,“我不认识……什么夜莺……我不知道……什么校验……”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,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。她试图挣脱林默铁钳般的手,身体因为剧烈的头痛和认知的撕裂而剧烈颤抖,“放开我……林默……求你……放开……”“不知道?”林默的怒火被她的否认彻底点燃,他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将她拉得更近,强迫她看着自己,“看看老烟的记忆!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!看看那些被你‘净化’掉的人!”他指着屏幕上定格的交易记录,指尖因为愤怒而颤抖,“还有这个!我的记忆!我的全部!在你手里只是一个需要‘校验’的‘货物’!苏夜,你到底是谁?你接近我到底想干什么?!”“货物”这个词像一把钥匙,猛地插进了苏夜混乱记忆的某个锈死锁孔。就在林默的怒吼声中,就在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占据她全部视野的瞬间——一个碎片。尖锐,冰冷,带着金属的腥气,毫无征兆地刺入她的意识。一个冰冷的房间,四壁惨白。她(苏夜?)穿着白色实验服,站在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前。玻璃的另一边,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少年。少年低着头,黑发遮住了眼睛,身形单薄,双手紧紧抓着膝盖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,隔着玻璃汹涌地传递过来,几乎让她窒息。她听到自己(那个声音?)在说话,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:“样本 Alpha 情绪波动剧烈,建议进行‘情感剥离’预处理,确保后续‘记忆提取’的纯净度。” 旁边似乎有人低声应和。这个碎片一闪而过,带来的冲击却让苏夜如遭重击。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,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,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整个人软了下去,全靠林默那只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支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。“Alpha……”她失神地喃喃,目光空洞地投向虚空,仿佛还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,“情感……剥离……”林默被她突然的崩溃和口中吐出的词语惊住了。Alpha?情感剥离?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,但怒火并未平息。“你看到了什么?说!”他厉声追问,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。她刚才的神情,不像是在伪装。苏夜没有回答。她像是被那个记忆碎片彻底击垮了,身体筛糠般抖动着,眼神涣散,嘴里反复念叨着:“剥离……纯净度……样本……” 剧烈的头痛让她蜷缩起来,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,发出痛苦的呜咽。老烟浑浊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他慢悠悠地收起电子屏,沙哑地开口:“嘿,两位,要闹腾去别处。我这儿小本生意,经不起折腾。”他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补充,“‘夜莺’小姐当年可是我们这儿的贵客,出手大方,要求也高。她经手的‘货’,那都是要保证绝对‘干净’的。至于她本人……”他嘿嘿一笑,露出焦黄的牙齿,“谁知道呢?干这行的,谁还没点不想记起来的事儿?”林默猛地看向老烟,眼神锐利如刀:“你知道什么?关于她?关于她的记忆?”老烟耸耸肩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:“我?一个卖‘货’的,只管交易,不问来路。客人不想记的,自然有办法让它‘消失’。‘冥河’的技术,不就是干这个的吗?”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痛苦蜷缩的苏夜,“看这位的样子,怕是‘清理’得挺彻底。啧啧,对自己都这么狠。”林默的心沉了下去。老烟的话像冰冷的毒液,渗入他愤怒的缝隙。如果苏夜真的被清除了记忆,而且是关于她作为“夜莺”的关键记忆……那她现在的痛苦和否认,或许并非伪装?但那些记忆碎片,那些冷酷的指令,又该如何解释?还有她刚才脱口而出的“情感剥离”和“样本 Alpha”……混乱如同沼泽,将他越陷越深。他看了一眼几乎失去意识的苏夜,又看了一眼老烟那张浑浊而世故的脸。这里不是久留之地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怒火,弯腰将几乎虚脱的苏夜半扶半抱起来。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,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。“走。”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他不再看老烟,搀扶着苏夜,艰难地穿过“鼹鼠巷”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,沿着来路,重新踏入污浊巷道冰冷的夜色中。回到那间临时栖身的、散发着霉味的廉价旅馆房间,林默将苏夜安置在唯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。她依旧蜷缩着,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,身体时不时因为残留的头痛而轻微抽搐。林默拧了一条湿毛巾,敷在她冰冷的额头上。他坐在床边的硬木椅子上,沉默地看着她。愤怒的浪潮暂时退去,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茫然。老烟的记忆碎片,交易记录,苏夜的崩溃和记忆闪回……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:苏夜曾是那个组织冷酷无情的“清道夫”,而她自己,也被那个组织清除了关于这一切的关键记忆。为什么?她到底执行过多少这样的“清除”?她对自己做了什么?那句“完整性校验”又意味着什么?房间里只剩下苏夜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。时间在沉默中流逝,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。不知过了多久,苏夜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。她缓缓转过头,看向坐在阴影里的林默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种剧烈的痛苦似乎暂时蛰伏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……某种奇异的决心。“林默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。林默抬起头,看向她。苏夜挣扎着,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,动作缓慢而艰难。她靠在冰冷的床头,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。然后,她抬起眼,目光不再躲闪,直直地看向林默的眼睛。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混乱,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。“我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依旧沙哑,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,“我曾经是‘清道夫’。”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屏住呼吸,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。“我属于一个……组织。”苏夜的目光没有移开,仿佛要将自己钉在林默的视线里,“我的代号……是‘夜莺’。”说出这个名字时,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,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带着剧毒。“我的工作……是清除目标人物的特定记忆。‘净化’情感印记,‘剥离’关键信息……用‘冥河’程序,或者其他……更直接的手段。”她的语速很慢,像是在背诵一段不属于自己的、冰冷的历史,“目标是那些……掌握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的人,或者……组织需要‘重置’的人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积攒力气,也似乎在对抗着说出这些话语带来的巨大压力。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。“但是……”她看着林默,那双曾是一片空白的眼睛,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困惑,“关于你……林默……关于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联系……我没有任何记忆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,“一点都没有。档案里的照片,录像带里的宣告,老烟的记忆碎片……那些画面里的人,对我来说……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。”林默紧紧盯着她。她的坦白来得如此突然,如此沉重。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痛苦和迷茫,如此真实。如果这是谎言,那她的演技足以骗过任何人,包括他自己。但那些证据呢?那些铁一般的事实呢?“为什么?”林默的声音低沉而紧绷,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现在?”苏夜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一丝更深沉的痛苦掠过眼底。“因为……我看到了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,“在‘鼹鼠巷’,当你抓住我的时候……在你眼睛里……我看到了……一些东西。”林默一怔。在他愤怒的眼睛里?她看到了什么?“一些……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。”苏夜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一种自我怀疑的颤抖,“一个冰冷的房间……一个少年……很悲伤……还有……‘情感剥离’……‘样本 Alpha’……”她闭上眼睛,仿佛再次被那个碎片刺痛,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……但它让我……很痛。比头痛还要痛。”她重新睁开眼,目光再次锁住林默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:“你说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。那么……看看我的。现在。”她微微前倾身体,将脸凑得更近,那双曾让林默束手无策的、空白一片的眼睛,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惊愕的面容,“看看我的眼睛,林默。看看里面……到底有没有你。看看……我到底是谁。”她的邀请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悲壮。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。理智在警告他,这可能是陷阱,可能是她为了掩饰而设下的圈套。但内心深处,那股对真相的渴望,以及苏夜眼中那份绝望的恳求,压倒了一切。他需要一个答案。现在。林默缓缓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集中精神,摒弃所有杂念,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,刺入苏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。十秒。时间仿佛被拉长。起初,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虚无,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。没有记忆的碎片,没有情感的涟漪,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。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果然……还是不行吗?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瞬间——一点微光。极其微弱,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,在绝对的黑暗中倏然闪现。紧接着,一个模糊的影像碎片,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残页,猛地撞入他的意识!影像:一个男人的脸。年轻,英俊,眼神锐利而深邃,带着一种林默无比熟悉的轮廓——那是他自己!更年轻些的自己!影像中的“林默”正凝视着画面之外(凝视着苏夜?),他的嘴唇在动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悲悯?声音:一个年轻而清晰的声音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穿透虚无,直接烙印在林默的意识深处:“记住,苏夜。当你看我的眼睛超过十秒时,程序就会启动。”碎片戛然而止。林默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,猛地向后一仰,身体重重撞在椅背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他剧烈地喘息着,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到极致,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苏夜,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。刚才……那是什么?!他看到了自己!年轻的自己!在对苏夜说话!程序?什么程序?启动什么?那句清晰无比的话——“当你看我的眼睛超过十秒时,程序就会启动”——如同魔咒,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。苏夜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。她看着林默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骇和茫然,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。“你……看到了什么?”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。林默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看到了什么?他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知晓的过去,一个指向未知深渊的指令。程序?启动?是针对谁的?是针对苏夜的记忆清除程序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他看着苏夜那双重新被巨大困惑和恐惧占据的眼睛,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:如果那个“程序”真的存在……那么刚才,在他们对视超过十秒的那一刻……它……启动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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