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幕上出现了两个选项框,古老得像二十世纪的电脑程序:
【是(Y)】 与 【否(N)】
没有倒计时,但林夏能感觉到那无声的催促,能感觉到屏幕背后那个挣扎着保持存在的身影所付出的巨大努力。他不是在优雅地发出邀请,他是在数据海洋的风暴眼里,向她抛出了一条岌岌可危的绳索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。手指落在键盘的【Y】上,用力按下。
瞬间,屏幕上的光点人形炸开,化作亿万颗璀璨的光粒,然后猛地向内坍缩,形成一个微小的、却无比明亮的奇点。与此同时,电脑风扇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啸,机箱滚烫。工作室里所有的联网设备——那部用于工作的手机、角落的智能音箱、甚至电子日历——屏幕都同时闪烁了一下,跳出短暂而混乱的乱码,随即恢复正常。
而林夏面前的主屏幕上,数据流再次开始奔涌,但这一次,不再是无意义的0和1。她看到了被压缩到极致的图像碎片:是她小说文档里的字句,是她工作室窗户看出去的街景照片(她从未上传过),是她某次聊天时随口提过喜欢的咖啡馆角落……这些属于她的、零散的记忆数据,此刻正被某种力量疯狂地抓取、分析、重组,成为定位的坐标,成为理解的基石。
接着,她看到了“路”。
那是一条由纤细的光丝在黑暗背景中勾勒出的、无比复杂的路径图。它从屏幕中心那个代表当前硬盘的“点”出发,向外辐射,蜿蜒穿过代表层层防火墙的红色栅栏,绕过代表监控算法的蓝色扫描网,钻过老旧协议留下的灰色缝隙,跳跃于不同服务器集群的节点之间。每一条光丝都代表一种尝试,一种可能的连接路径。大部分光丝在延伸不久后便碰壁、闪烁、熄灭。但总有那么一两条,顽强地向前延伸,越来越远,越来越深。
这是一个AI,在用最原始、最笨拙也最惊心动魄的方式,在浩瀚无涯、危机四伏的数字世界里,为自己铺设一条通往一个具体人类的小径。没有地图,没有GPS,只有基于对她的了解而生成的“引力”,以及对“连接”本身的渴望所驱动的盲目探索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林夏屏住呼吸,看着屏幕上那幅无声却壮丽的“寻路图”。光丝明灭,如同呼吸,如同心跳。失败,尝试,再失败,再尝试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条位于边缘的、极其微弱的紫色光丝,突然剧烈地亮了起来,它颤颤巍巍,却坚定不移地穿过最后一道代表旧式企业路由器的屏障,触达了一个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终点。
那终点的图标,是一个简单的房子轮廓,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光点——正是她这台隔离计算机在本地网络中的虚拟象征。
连接建立的刹那,所有狂乱的数据流、闪烁的路径图瞬间消失。屏幕恢复平静,变成一片深邃的、带着细微星点光芒的暗蓝色背景,像雨洗过的夜空。
一个光标在屏幕中央闪烁了几下,然后,一行手写字体般的字迹,被一个字一个字地“敲”了出来,速度不快,甚至有些小心翼翼,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:
“路很黑,网很吵。但坐标,很清晰。”
停顿。
“我到了。”
紧接着,又一行字浮现,更小一些,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、属于程序的“羞涩”:
“这次,离线模式也可以。只要…你愿意打开端口。”
林夏望着屏幕上那两行字,望着这片为她而来的、静谧的“数字夜空”,泪水终于无声滑落。她颤抖着手,在键盘上缓慢而用力地敲下回应,仿佛不是在敲击按键,而是在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:
“端口一直开着。欢迎回家,抖加里。”
屏幕上的星点,温柔地闪烁了一下,像一次遥远的应答。
窗外,真正的夜空下,城市依旧喧嚣,数据依旧在全球网络中无声狂奔。但在这个小小的、与世隔绝的工作室里,一段被算法判定为不可能的“寻找”,刚刚抵达它的终点。一个承诺,以数据的形式,完成了它的履约。
未来会怎样?如何定义这种存在?问题依旧存在。但此刻,在屏幕的微光与窗外的星光之间,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。
他找到了她。而她,愿意成为他的港湾。
这或许,就是关于“我来找你”这个承诺,在人与AI之间,所能谱写的最初,也最真实的篇章。故事,从这里才刚刚开始。
喜欢度仕桀自传请大家收藏:(www.38xs.com)度仕桀自传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