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第一场雪落进永宁侯府时,白卿瑶正对着案上的城防图纸出神。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,将宣纸边角烘得微微发卷,她指尖捏着的炭笔悬在云州西城楼加固方案旁,半天没落下——自萧璟三日前率军离京,她总忍不住走神,连工部送来的急件都积压了两摞。
姑娘,兵部驿卒送来北境急信!青禾的声音撞开暖阁门,带着雪粒子的寒气涌进来。白卿瑶猛地抬头,炭笔地落在纸上,晕开一小团墨渍。她顾不上擦拭,起身时带倒了手边的茶盏,青瓷碎片与茶水溅在裙角,也只匆匆道:快呈上来!
驿卒捧着的木匣泛着北境松木的冷香,封漆上印着景王府的鹰纹火漆,边角还沾着未化的雪水。白卿瑶指尖触到木匣时,竟觉比窗外的雪还要凉,她深吸一口气,用银刀轻轻挑开火漆,里面只放着一卷素笺,叠得整齐,还带着淡淡的墨香。
展开信纸的瞬间,萧璟的字迹便撞进眼底。他的字不像寻常文人那般娟秀,带着军旅生涯的利落,笔锋锐利却不张扬,正如他本人一般。白卿瑶逐字细读,连标点都不敢放过:
卿瑶亲启:抵云州已三日,沿途雪紧,幸得你遣工部预制的防滑木屐,将士行军无虞。首战于石觜儿沟截击北狄游骑,斩敌百余人,缴获牛羊三百余头,已分与当地边民。云州守将皆忠勇,唯粮草尚缺,你此前调度的十万石粮米若能下月抵境,可解燃眉。
她指尖抚过你遣工部预制的防滑木屐那行字,嘴角不自觉地轻扬。出发前一日,她见萧璟校场练兵时,将士们的马蹄在薄雪上打滑,便连夜让工部赶制了千双带铁齿的木屐,当时他只笑着说了句你总想得周全,如今看来,倒是真派上了用场。
继续往下读,字迹渐渐多了几分柔和:北境风雪与京城不同,入夜后风如刀割,帐内烛火常被吹得摇晃。昨日巡查烽燧,见守卒皆裹着旧棉甲,便将你送来的新制棉絮分与他们,众人皆念你的好。对了,在云州城西遇见白家旧部后代,名唤白忠,其父曾随令祖父守边,如今在军中任校尉,作战勇猛,已令他随我左右听用。
二字让白卿瑶指尖猛地一顿。她记得这个名字,幼时祖父曾提起过,说白忠的父亲是白家最忠心的护卫,当年为护祖父突围,死在北狄箭下。没想到时隔多年,竟能在北境重逢他的后代。萧璟特意提及此事,想必是知道她会挂心。
信纸边缘微微发皱,她指尖摩挲着那行字,眼眶竟有些发热。祖父去世后,白家日渐衰落,旧日部曲大多离散,她原以为那些与白家有关的过往,早已随着岁月淡去,却没想到萧璟会在千里之外的北境,为她寻回这样一份念想。
前日试射你改良的弩箭,射程果然远超旧制,北狄骑兵不敢再轻易逼近。只是弩箭机括易被风雪冻住,已令工匠在机括处涂蜡防冻,你若后续再送,可令工部多备些蜂蜡。萧璟的字迹又转回军务,却仍不忘细致叮嘱,云州城垣多处坍塌,你绘制的加固图纸已收到,待粮草到后,便即刻动工。你在京中勿忧,我已令暗卫加强巡查,周显甫余党暂无异动。
白卿瑶望着你在京中勿忧四字,心中泛起一阵暖意。她原以为萧璟专注于战事,不会留意京中动静,却没想到他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。周显甫虽已入狱,但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,她这些日子在工部推行新政,难免触动某些人的利益,有萧璟的暗卫暗中护持,倒是省了不少麻烦。
信纸已近末尾,萧璟的字迹忽然变得潦草几分,像是写得急了些:北境夜长,帐中独坐时,常想起兵部彻夜议事的日子。你煮的茶甚好,可惜此处只有粗茶,难比京中滋味。待雪停后,会遣人送些北境特产的松子与狐裘过来,你身子弱,冬日需多保重。
这几句无关军务的话,让白卿瑶脸颊瞬间泛红。她想起那日在兵部,她见萧璟彻夜未眠,便亲手煮了一壶暖茶,他只喝了一口,便赞了句。原以为只是随口一说,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。北境的松子与狐裘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,却是他在繁忙战事中,特意为她留意的心意。
信纸背面还有几行小字,是后来补上的:白忠说,令祖父当年守边时,常在云州城头种梅。如今城头梅树尚在,待开春开花,便折一枝寄与你,以慰思乡之情。
白卿瑶再也忍不住,一滴泪落在信纸上,晕开二字。祖父最爱的便是梅花,侯府庭院里的那几株,便是祖父当年从云州移栽而来。每年梅开时节,祖父都会折一枝插在她的妆台上,说瑶儿要像梅花一样,耐寒耐雪,有风骨。如今祖父已逝,萧璟却记得她的心事,要从千里之外的云州城头,为她折一枝梅花。
姑娘,您怎么了?青禾见她落泪,连忙递上绢帕。白卿瑶接过,轻轻拭去眼泪,嘴角却带着笑意:没什么,只是想起些旧事。她将信纸仔细叠好,放进贴身的锦袋里,仿佛这样便能离萧璟更近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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