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辰的出现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林晓月努力维持的平凡日常中,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紧张的涟漪。他那种近乎职业的、不带感情色彩的审视,比陆云舟充满好奇的探究更具压迫感。晓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,将“普通高中生”的扮演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,每一个眼神、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计算,这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真正的战士不怕正面的刀剑,却畏惧黑暗中无声的冷箭。叶辰就像那个藏在暗处的观察者,让晓月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,生怕流露出的任何一丝“非人”的破绽。这种持续的精神压力,悄然磨损着她的心理防线,让一些她以为已经被和平生活治愈的旧伤,开始隐隐作痛。
这天下午,最后一节是自习课。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,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天际,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。教室里灯火通明,同学们都在安静地看书做题,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。
晓月正在做一套物理卷子,心思却有些难以集中。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,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,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。
突然——
“轰隆!!!”
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响起,震得教室玻璃窗都嗡嗡作响!那雷声如此猛烈、如此接近,仿佛就在教学楼的屋顶炸开。
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一瞬间,林晓月的身体猛地一僵!
她的瞳孔骤然收缩,指尖握着的笔“啪”地一声被无意识的力量捏断!眼前不再是明亮的教室,而是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异世界夜晚——魔王军的“爆裂魔晶”在她身旁炸开,震耳欲聋的巨响,刺眼的强光,同伴的惨叫声,飞溅的泥土和血腥味……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
她听不到教室里同学们被雷声惊吓后的窃窃私语和低呼,也感觉不到断笔的碎屑刺入掌心的细微疼痛。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,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吓人,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,仿佛正置身于极寒的冰窖。
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。
这是战争留给英雄的勋章,也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痕。无论她变得多么“无敌”,某些东西一旦烙印下,就无法真正抹去。和平的校园生活抚平了表面的创口,但这突如其来的、堪比战场爆炸的雷声,像一把残酷的钥匙,猛地撬开了她紧锁的记忆闸门。
她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,引得附近几个同学惊讶地看过来。但她浑然不觉,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,逃离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的轰鸣。
“晓月?”同桌苏小柔担忧地小声唤她。
晓月却像没听见一样,脚步有些虚浮地、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教室后门。她需要空间,需要安静,需要离开这让她产生可怕错觉的光线和声音!
她漫无目的地跑着,凭着残存的意识,躲进了教学楼顶层一间堆放旧物、平时很少有人来的阅览室。这里光线昏暗,空气中飘浮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。她缩在一个最靠里的、被高大书架遮挡的角落,双臂紧紧抱住膝盖,将脸埋了进去,试图用这种方式获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。
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,战场上的一幕幕如同噩梦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。强大如她,此刻也只是一个被恐怖记忆折磨的、脆弱不堪的灵魂。
脚步声。
很轻,但很稳,一步步靠近。
晓月猛地抬头,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惧和警惕,像一只受伤的幼兽。
昏黄的光线下,站着的是陆云舟。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探究,只有浓浓的担忧。他显然是跟着她出来的。
“林晓月,”他的声音放得极轻,仿佛怕惊扰到她,“你还好吗?”
晓月张了张嘴,想说自己没事,只是被雷吓到了。但看着陆云舟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,那简单敷衍的话却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只是摇了摇头,重新将脸埋进膝盖,肩膀微微抽动。
陆云舟没有继续追问,也没有试图靠近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像一棵沉默的树,为她隔开了外面那个让她恐惧的世界。过了一会儿,他轻轻走到她旁边,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,靠着书架坐了下来。
阅览室里一片死寂,只有窗外淅淅沥沥渐渐变大的雨声,以及晓月极力压抑的、细微的抽气声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晓月颤抖的身体,在那片无声的陪伴中,渐渐平息下来。陆云舟的存在,没有带来任何压迫感,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。
良久,当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,晓月的呼吸也终于趋于平稳。她依然没有抬头,但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。
这时,陆云舟的声音再次响起,很轻,像是对她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:
“我小时候,父母工作很忙,经常很晚才回家。家里很大,很空。每次打雷下雨,我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,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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