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摆了摆手,示意她不必多礼。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堆满杂物的圆几旁,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坐下,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林晓月依言坐下。
皇帝没有立刻说话。他只是看着圆几上那堆东西——散乱的羊皮纸卷、几个空了的墨水瓶、一把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小银刀、还有一小撮……晒干的鱼饵?
林晓月的目光在那撮鱼饵上停了一下。
皇帝注意到了她的视线,随手拿起一小撮,放在掌心看了看。
“……年轻的时候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像在自言自语,“朕很喜欢钓鱼。在皇家猎场的湖边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那时候,朕还不是皇帝,只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,没什么压力,也没什么……指望。”
他顿了顿,把鱼饵扔回桌上。
“后来,当了太子,当了皇帝,就没时间了。奏章、会议、战争、税收、贵族斗争、儿子们争宠……无穷无尽。有时候,朕会想,如果当初没坐上这个位置,现在会不会正躺在某个湖边,悠闲地等着鱼上钩?”
林晓月没有说话。
她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皇帝看了她一眼,嘴角扯出一个极淡、几乎没有弧度的笑容。
“吓到你了?抱歉,人老了,就爱说些没用的废话。”他靠进椅背,闭上眼睛,揉了揉眉心,“朕今天叫你来,不是听朕发牢骚的。是……有事要问你。”
“陛下请讲。”
皇帝睁开眼,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了一些。
“那个‘魔物观光团’,你是怎么办到的?”
林晓月沉默了几秒。
“用奶茶和面包,还有……一点沟通。”
“就这么简单?”
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皇帝盯着她看了很久。
然后,他忽然笑了。
不是那种冰冷的、嘲讽的笑,而是一种真实的、带着点无奈和……羡慕的笑。
“……奶茶和面包。”他重复着这几个字,摇了摇头,“朕的两位大将军,带着两万精兵,打了三年,伤亡近半,才把边境的魔物潮勉强压下去。而你,用几桶奶茶和一堆面包,就让一支几百头的魔物队伍……乖乖跟着你进城喝下午茶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林晓月。
“你知道,这说明什么吗?”
林晓月摇头。
“这说明,”皇帝缓缓说,“有时候,解决问题的方式,可能比问题本身更……荒唐。而荒唐,有时候,反而是最有效的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书桌旁,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子,走回来,放在圆几上。
盒子打开。
里面不是什么珍宝,而是一叠……手写的笔记?
纸张泛黄,边缘破损,字迹潦草但有力。像是随手记下的东西,没有章法,没有修饰。
“这是朕二十年前,还是太子的时候,写的一些东西。”皇帝拿起最上面一页,看了看,又放下,“当时,朕也在想,怎么才能把这个帝国管好。怎么才能让贵族们不整天想着争权夺利,让军队不总想着打仗立功,让百姓不总是吃不饱饭。”
他翻了几页。
“朕那时候想了很多办法。比如,改革税制,让贵族少捞点。比如,削减军费,把省下的钱用于民生。比如,设立监察机构,限制官员腐败。”
他停下来,看向林晓月。
“你猜结果怎么样?”
林晓月想了想。
“……被反对?”
“被反对到寸步难行。”皇帝冷笑,“贵族联合抵制,威胁不给军队供粮。军方联名上书,说削减军费就是动摇国本。监察机构设立三个月,负责人‘意外’坠马身亡,之后无人敢接任。”
他把笔记扔回盒子里。
“所以朕明白了。在这个位置上,你想‘做对的事’,往往比‘做错的事’更难。因为‘对的事’,会动别人的奶酪。而‘错的事’,只要够隐蔽,或者,够……荒唐,反而没人会在意。”
他重新坐下,看着林晓月。
“就像你教人怎么‘优雅地偷懒’。在朕那些老臣眼里,这是离经叛道,是该批该禁的歪理。但在朕眼里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这是用最聪明、最不费力、也最不容易被攻击的方式,保护自己,也保护那些快被榨干的年轻人。”
林晓月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,轻轻敲了一下。
“陛下……都知道了?”
“知道什么?”皇帝反问,“知道你教他们怎么应付‘无意义加班’?怎么对付‘瞎指挥的上司’?怎么在冗长的会议里开小差?”
他看着林晓月,眼中闪过一丝……近乎顽皮的光。
“朕当然知道。朕不仅知道,还让人悄悄传了几份‘讲义’给那些被朕的儿子们逼得快疯掉的官员。效果不错。这三天,送到朕案头抱怨‘下面人办事不力’的奏章,少了三成。送到朕那两个儿子面前‘请求指示’的请示,多了五成。”
他笑了笑:“朕那两个儿子,最近大概很忙。忙着听下面的人诉苦,忙着想办法给他们‘合理的工作量’,忙着……少惹点麻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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