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拳帮的总堂里，檀香混着血腥气，在梁间打着旋。
一个中年汉子坐在椅子上，满脸怒容。他就是铁拳帮副帮主孙奎。
孙奎的将手掌按在青石案上，指节泛白。案角那只倒了茶水的青瓷茶杯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细纹——不是被他捏碎，而是被掌风震出的裂痕，细密如蛛网，沿着杯身蜿蜒，最后“咔”地断成两半，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，他浑然不觉。
“废物！一群废物！”
咆哮声撞在梁柱上，惊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堂下站着十几个精壮汉子，当中就有光头他们几个。他们人人缩着脖子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谁都知道，孙奎这头“铁臂猿”动了真怒——他那宝贝干儿子赵武，被人打断了胳膊，此刻还在里屋哼哼，郎中说，骨头碎得像是用大锤砸的过，就算养好，也用不了，更不用说耍刀弄剑了。
“孙帮主息怒！”先前在镇上盯梢的光头汉子“噗通”跪下，额头磕得青石板邦邦响，“那小子太邪门了！看着就是个打铁的，谁知拳头硬得跟铁块似的，还会耍些妖法……”
“妖法？”孙奎猛地转过身，玄色短褂下的胳膊隆起虬结的肌肉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，“在落马坡地界，敢伤我孙奎的人，管他是妖是鬼，都得把骨头拆下来喂狗！”
他突然扬手，铁掌带着劲风扫过旁边的立柱。那根碗口粗的楠木柱，竟被他生生拍出个半寸深的掌印，木屑飞溅中，隐约能看见内里被震碎的纤维。
堂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。孙奎的“裂石掌”练到第九重时，曾一掌劈开过庙里的青石香炉，如今盛怒之下，掌力怕是更胜往昔。
“去！把所有弟兄都叫回来！”孙奎扯下腰间的令牌，狠狠摔在地上，“带上家伙，搜遍终南山！挖地三尺，也要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找出来！我要亲手拧断他的胳膊，让他知道，惹了铁拳帮，让他比死都难过！”
汉子们捡起令牌，正要往外冲，忽听堂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。
一个乞丐站在门口，破碗用草绳吊在脖子上，头发粘成毡片，脸上糊着泥，只有那双眼睛，直勾勾地盯着堂上的孙奎，像是在看一件物件。
“哪来的叫花子？滚出去！”光头汉子刚受了气，正想找个由头撒火，抬脚就要踹过去。
“慢着。”孙奎抬手拦住他，眯起眼睛打量那乞丐。这乞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怪异——明明站在那里，却像个没骨头的影子，动作僵硬得很，眼神也直愣愣的，不像个活人。
“你是谁？”孙奎问。
乞丐没说话，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，递了过来。纸是寻常的草纸，上面却用朱砂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，看着像幅画，又像张地图。
孙奎接过纸，凑近了看。画上是连绵的山，那山竟然从纸上隆起，慢慢延伸，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山脚盘到山顶，尽头矗立起一座道观，青瓦石墙，门口歪歪扭扭写着个“清心观”字样。最奇怪的是，画纸上道观前，还站着个小人，背着把小铁锤，旁边堆着些锄头镰刀，活脱脱就是那个打伤赵武的铁匠小子。
“这是……”孙奎的眼睛亮了，“你知道这小子在哪？”
乞丐终于开口，声音平板得像磨过的石板：“终南山……玄阳观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光头汉子狐疑地盯着他，“前几日镇口那么多人，怎么就你看清了？”
乞丐没理他，只是抬起头，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：“闻……闻到的。”
这话说得没头没脑，孙奎却没细想。他此刻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铁匠抓来，给干儿子报仇。画上的路线清清楚楚，连道观的样子都画出来了，还有什么好怀疑的？
“好！”孙奎把黄纸往怀里一揣，拍了拍乞丐的肩膀，力道之大，常人怕是要被拍得吐血，那乞丐却纹丝不动，像块木头，“只要能找到人，老子赏你十两银子！”
乞丐没接话，转身就往外走，脚步依旧拖沓，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。
孙奎哪知道，这乞丐眼里的“活”，早已被一张“傀儡符”锁得死死的。他此刻说的每一个字，指的每一条路，都是别人借他的嘴说出来的，借他的手画出来的。
“弟兄们！抄家伙！”孙奎提着那柄百斤重的铁环刀，率先冲出总堂，“今天就让终南山知道，我铁拳帮的怒火，能烧平整座山！”
三十多个帮众紧随其后，刀枪棍棒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队伍浩浩荡荡往终南山方向去，刀光在日头下闪着冷光，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，正沿着那张黄纸指引的路线，往预设好的网里钻。
铁拳帮的人走后，迎客楼二楼的雅座里，张启山正对着镜子，慢条斯理地往脸上贴胡须。镜中的人，转眼就变成了个面容普通的货郎，挑着副空担子，里面藏着他常用的符纸和朱砂。
“玄阳啊玄阳，”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，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算计，“你以为教个徒弟学画铁符，就能躲得过？孙奎这头莽牛，正好替我探探你的底细。”
他挑起担子，往终南山的方向走。山风从巷口吹进来，卷起地上的一片枯叶，那叶子打着旋，落在他刚贴好的胡须上，像个嘲讽的感叹号。
而此刻的玄阳观里，铁柱正对着一块玄铁发呆。他刚在铁上画好“镇邪符”，铁坯却突然冒出丝丝黑气，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。
“师父，这铁……”
玄阳道人走过来，摸了摸铁坯，脸色微变：“戾气……好重的戾气。看来，该来的，终究是来了。”
他抬头望向山下，云雾不知何时变得浑浊，像掺了墨的水。风中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还有铁器碰撞的铿锵——那是铁拳帮的人，正顺着那张画出来的路线，一步步往上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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