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浓,济世堂后院的厢房内,青芷已然沉入梦乡。月光透过窗棂,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而在仅一墙之隔的前堂诊室内,一场悄无声息的蜕变正在发生。
苏济世——或者说,墨先生——站在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前,面容平静无波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指尖轻触镜面。镜中的倒影随即泛起涟漪,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。波纹扩散之处,那张慈祥的老人面容开始扭曲、融化,像是蜡像遇火。
皱纹如潮水般退去,银白的须发自根部泛起墨色,佝偻的脊背一寸寸挺直。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,那是形体重塑的声响。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,镜中映出的已是一张俊雅温文的中年面容——眉目如画,气质出尘,唯有那双眼睛深处旋转着万花筒般的奇异光晕。
墨先生注视着镜中的自己,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。这重“苏济世”的伪装,耗费了他不少心力。不仅要以梦境之力塑造完美的外貌与气质,更需编织完整的记忆与行为逻辑,甚至要真正精通医术——毕竟,要骗过铁柱这样的人,半点破绽都留不得。
“好在,一切值得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温和却冰冷,“铁柱啊铁柱,你可知道,你踏入的不是医馆,而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囚笼?”
他转身走向药柜,指尖在某处隐秘的雕花上轻轻一按。柜体悄无声息地滑开,露出后方一间密室。室内陈设简洁,唯有中央一座古朴的青铜药鼎,以及周围架子上摆放的各种奇异材料。
墨先生的目光扫过那些材料:凝结了至深美梦的“幻情花露”,在琉璃瓶中泛着迷离的粉色光泽;取自痴情鸟心血的“相思藤”,干枯的藤蔓上依稀可见血色纹路;能放大七情六欲的“蟾酥膏”,散发着甜腻而危险的气息;还有一小撮细碎的、闪烁着幽暗星辉的粉末——那是他从被封印的魇妖分身体内,以秘法提炼出的本源精粹。
这些,都将成为他报复铁柱的工具。
“直接杀你,太过无趣。”墨先生一边准备药材,一边轻声说道,仿佛铁柱就在面前,“我要让你尝尝,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——被自己最珍视的情感束缚,眼睁睁看着想要守护的一切崩塌,却因沉溺温柔乡而无能为力。”
他生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。那火焰没有温度,反而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波动——心梦幽火,以梦境为燃料的奇异火焰。
幻情花露滴入药鼎,在幽火中蒸腾成粉色的雾霭,雾中隐约有恋人相拥的幻影闪过。相思藤随后加入,融化成暗红色的粘稠液体,散发出一股凄美而执拗的气息。七情蟾酥发出细微的爆裂声,释放出七彩的光晕,每一种颜色都对应着一种激烈的情感。
最后,墨先生用银质小勺舀起那撮魇妖本源精粹,轻轻撒入鼎中。
刹那间,鼎内所有的药力仿佛找到了核心,疯狂地向那点精粹汇聚。粉色的雾霭被染上幽暗,红色的液体变得深邃,七彩光晕收敛成一道旋转的漩涡。一股奇异的气息弥漫开来——那不是药香,而是一种直击灵魂的诱惑,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对爱与陪伴的渴望。
墨先生双手结印,十指翻飞如蝶,打出道道蕴含着梦境法则的符印。他的神情专注而庄严,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。随着符印的注入,鼎中药液开始缓缓旋转、凝聚,逐渐凝结成丹丸状。
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入密室时,药鼎轻轻一震,幽蓝火焰骤然熄灭。三颗龙眼大小的丹丸静静躺在鼎底,色泽深邃如子夜星空,表面却流转着梦幻般的微光,仿佛将无数美好的梦境封印其中。
墨先生取出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瓶,将三颗丹药小心收起。他捏起其中一颗,对着晨光仔细端详。
“情缠蛊……”他轻声念出这丹药的名字,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,“服下此丹者,不会失去理智,不会被操控行为,只会对特定对象产生日益加深的痴恋与依赖。情感被无限放大,理智却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自愿的——多么美妙的矛盾。”
他将丹药收好,身形再次变化,重新变回苏济世的模样。只是这一次,当他看向镜中老人慈祥的面容时,眼底深处那抹算计的光芒,再也无法完全隐藏。
“青芷……”他低声念着弟子的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,但很快便被绝对的理智淹没,“莫怪为师。要怪,就怪你是最适合的棋子。”
晨光渐亮,济世堂前传来早市苏醒的喧嚣。苏济世整理好衣袍,推开密室的门,又恢复了那位仁心仁术的老神医模样。
而此刻的铁柱,正在镇妖司的静室中调息。昨日在济世堂接受青芷治疗后,他确实感到心神安稳了许多,那种暴戾躁动的情绪再未出现。然而,不知为何,青芷那双清澈的眼眸,以及她专注施针时的侧脸,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脑海。
他摇摇头,试图将这些杂念摒除。大敌当前,岂可耽于儿女私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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