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东头的李铁匠,是镇上出名的硬汉,膀大腰圆,嗓门洪亮,以胆大和不信邪着称。他曾公开嘲笑那些怕井的人,说都是自己心里有鬼。三天前正午,他喝了些酒,或许是酒意上涌,或许是与人打赌,竟提着铁锤,摇摇晃晃地走向被封禁的井院,说要“砸了那鬼窟窿”。
守在远处的镇民没人敢跟进去,只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篱墙后。
起初,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骂声和铁锤砸在石头上(或许是井台)的闷响。但没过多久,声音戛然而止。
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一盏茶时间。
然后,人们看到李铁匠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。他脸色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幸福的恍惚微笑,与他平日粗豪的模样判若两人。他手中的铁锤不见了,身上的酒气似乎也散了。他就那么微笑着,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,步伐平稳却僵硬地,径直走回了家。
当天夜里,李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。李铁匠趁家人熟睡,悄无声息地起床,走出家门,再次走向镇西。次日清晨,有人在那荒芜的井院外,捡到了他一只沾满湿滑苔藓的鞋子。
又一个人,消失了。连尸体都没有。
恐惧达到了顶点。镇上开始流传更诡异的说法:那口井不是井,而是一张“嘴”,连接着某个贪婪吞噬生灵的异界;或者说,井里住着一个专食人魂的“甜蜜精怪”,用美好的幻象引诱人自投罗网。
栖水镇的镇长愁白了头,上报县府,县府派来过几个胆大的衙役和一位据说懂些术法的游方道士。道士在井边摆设法坛,挥舞桃木剑,焚烧符纸,念咒念到一半,突然脸色惨白,指着井口浑身发抖,语无伦次地大喊:“好多……好多手……在笑……在招手……”随后口吐白沫昏死过去,醒来后便疯了。几个衙役也有不同程度的失魂落魄,回去后大病一场,再不敢提此事。
事情最终以加高加固篱墙、立下更严厉的禁止靠近的警告牌而不了之。但镇上的人心,已经彻底被这口“甜梦井”的阴影笼罩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尤其一到正午和夜晚,更是噤若寒蝉。镇子日渐萧条,许多年轻人想方设法离开,留下的人则活在一种持续的、无声的恐怖之中,不知道下一个被那“甜蜜呼唤”选中的,会是谁。
这一日,又近正午。
天空本是一碧如洗,阳光炽烈。但栖水镇西头那片被篱墙围起的区域上空,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层薄薄的、灰白色的雾气,将阳光滤得惨淡无力。院内,甜梦井所在的方位,阴气森森,即便隔着篱墙,也能感受到那股透骨的寒意和甜腻气味。
镇上唯一的茶馆“听雨轩”,生意冷清。几个老茶客聚在离门口最远的位置,压低声音交谈,目光不时警惕地瞥向镇西方向。
“听说了吗?前街绸缎庄的周掌柜,昨晚差点……”一个干瘦的老者捂着嘴,声音发颤。
“怎么了?”旁人立刻凑近。
“说是半夜起夜,迷迷糊糊就往西边走,被他家娘子发现不对,死活拽住了。醒过来后,周掌柜吓得尿了裤子,说他梦里一直听到有人在井边唱他小时候娘亲哄他睡觉的童谣,又温柔又好听,叫他去井边看看……”老者心有余悸,“周掌柜那是多精明强势的一个人啊!连他都……”
众人倒吸一口凉气,面面相觑,眼中满是恐惧。连梦中都不放过?这井的“勾魂”范围,难道还在扩大?
“这日子,没法过了……”一个中年汉子颓然道,“我家小子前几日从学堂回来,突然问我,爹爹,井里是不是住着神仙,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边有好看的光?吓得我狠狠揍了他一顿,现在都不敢让他单独出门。”
“官府不管,高人束手,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?等着哪天轮到自己或者家人?”有人愤懑又不甘。
“能怎么办?搬走?祖祖辈辈的基业在这里……”老者叹息,“何况,谁能保证离开镇上,就不会……就不会被想起来,被叫回来呢?”他想起那个搬去邻县却依然投井而亡的木匠传闻,打了个寒颤。
茶馆内一片绝望的沉默。唯有炉子上煮着的水壶,发出单调的“咕嘟”声,更添寂寥压抑。
就在这时,茶馆的门帘被掀开,一个风尘仆仆、作游学士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。他面容普通,但眼神格外清亮有神,进来后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店内,随即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,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绿茶。
茶客们看了他一眼,见是生面孔,且是外乡人打扮,便又转回头去,继续沉浸在恐惧的交流中,只是声音压得更低。
年轻士子独自饮茶,目光却透过窗棂,望向镇西那片被灰白雾气笼罩的区域,眉头微蹙,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,仿佛在计算着什么。
他正是接到栖水镇诡异事件上报后,微服前来查探的镇妖司修士,名叫陆明。他修为不算顶尖,但心思缜密,尤擅勘察此类诡异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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