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暗了下去,最终归于沉寂。然而,那由理性、温暖、理解与纯粹信任共同编织的网络,却已在林久久内心那片荒芜的战场上牢牢扎根。苏沐带着哭腔的“我们等你”,肖逸画中那朵于黑暗里蕴含生机的墨莲,叶昀逻辑链条构筑的坚实堡垒,白辰抚慰心灵的歌声,顾璟沉稳如山的“我们都在”,夏飞毫不掩饰的义愤,蒋烁笨拙却坚定的维护,莉莉姐和小园轻柔的絮语,王导和节目组最终竖起的官方盾牌……所有这一切,不再是遥远模糊的声援,而是化作了流淌在她血管里的、滚烫的力量。她依旧能听到恐惧在耳边低语,能感受到身体因长期紧张和哭泣而产生的虚脱与疼痛,但有什么东西,已经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。
她不再靠着门板,而是用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,尝试着,一点一点,调动起全身近乎枯竭的力气,站了起来。双腿如同灌了铅,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神经末梢的抗议,但她没有停下。她走到洗手台前,拧开冰冷的水龙头,用刺骨的凉水反复拍打自己的脸颊。冷水激得她一个哆嗦,却也驱散了部分因疲惫和情绪过度透支而产生的昏沉。
她抬起头,看向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。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黑眼圈浓重,嘴唇干裂,整个人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后、奄奄一息的花。
但,那双眼睛。
那双曾一度空洞、死寂、只剩下无边荒芜的眼睛里,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凶狠的、不肯屈服的光。那光芒微弱,却极其顽强,像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,却又固执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黑暗。
她伸出手,有些颤抖地,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,将歪斜的黑框眼镜扶正。镜片后的目光,与镜中的自己对峙着。不再是逃避,不再是崩溃,而是一种审视,一种确认。
你真的要出去吗?
外面是刀山火海,是亿万目光的审判。
是的。
你害怕吗?
怕。怕得要死。
但比起害怕,你更怕什么?
更怕……让那些守护我的人失望。更怕……永远活在那段视频的阴影下。更怕……对不起这个,在绝境中依然不肯彻底死去的自己。
内心的问答无声而迅速。答案,早在她在绝望中抓住那些伸来的手时,就已清晰。
她猛地转过身,不再看镜子里的狼狈,目光直直地锁定在那扇将她与外界隔绝了十多个小时的门上。那扇门,曾是她的庇护所,也是她的囚笼。
现在,她要亲手打破它。
她一步一步,朝着那扇门走去。脚步依旧虚浮,身形依旧单薄,但脊背却在这一刻,努力地、一寸一寸地挺直。仿佛要将过去那个蜷缩在角落、恐惧颤抖的自己,彻底甩在身后。
每靠近一步,心脏就在胸腔里更沉重地擂动一下,耳膜嗡嗡作响,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。但她没有停下。脑海中闪过童年舞台上刺耳的错音,闪过网络上恶毒的诅咒,但紧接着,是顾璟隔门的低语,是白辰清澈的歌声,是七条整齐划一的微博,是苏沐软糯的“加油”,是肖逸画中那朵墨莲,是叶昀冷静的分析图……
这些画面和声音,如同在她周身构筑了一道无形的、闪烁着微光的屏障,将她与那噬人的恐惧短暂地隔离开来。
终于,她站在了门前。
近在咫尺。
门把手冰凉的触感透过空气传来。
她伸出右手。那只手,曾因恐惧而冰凉颤抖,曾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隔绝世界,此刻,却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、破釜沉舟的决心,坚定地,握住了那冰冷的黄铜门把。
金属的凉意瞬间传递到掌心,让她激灵了一下,但她的手没有松开,反而握得更紧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门内,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挣扎求存的现在。
门外,是未知的挑战、可能的毁灭,也是温暖的羁绊和……涅盘重生的微光。
她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此生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。
然后,手腕用力——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休息室内,清晰得如同惊雷。
门锁弹开。
林久久没有立刻将门拉开。她维持着握紧门把的姿势,停顿了大约三秒。这三秒,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她在积蓄最后的力量,也在进行着最后的告别——与那个躲在门后、瑟瑟发抖的自己的告别。
随后,她不再犹豫,手臂用力,缓缓地、坚定地,将那扇沉重的、象征着隔绝与恐惧的门,向内拉开。
走廊里比室内明亮许多的光线,瞬间涌了进来,刺得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模糊的视野中,她看到了几个瞬间站直的身影,看到了数道带着惊愕、担忧、以及难以置信的狂喜的目光,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身上。
为首的那个身影,挺拔如松,正是守候了一夜、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不失沉稳的顾璟。
林久久站在门口,逆着光,身形依旧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,脸色苍白如纸,但她就那样站在那里,没有退缩,没有躲闪。
她抬起眼,迎向那些目光,嘶哑却清晰的声音,打破了走廊里几乎凝滞的空气:
“我……准备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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