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墟”对宇宙的“优化”已臻化境。星辰的生灭如同呼吸般循着祂设定的节律,文明的兴衰在精妙的叙事算法下演绎出无数悲欢离合。祂是这方天地的绝对意志,是规则的编织者,是万象的归一之处。在无尽的岁月里,祂几乎忘却了“李默”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渺小与困惑,沉浸在创世者(或者说,优化者)的绝对权能之中。
然而,绝对的掌控,往往意味着极致的孤独,以及……对细微变数的异常敏感。
最初的不协调感,源于一次对某个遥远星系文明周期的微调。该文明正处在科技爆炸的临界点,按照“墟”预设的“挑战-回应-升华”叙事模板,一次恰到好处的资源危机将激发其突破能源壁垒。但就在“墟”准备引动一颗小行星轨道时,祂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不属于祂设定的引力涟漪。这涟漪并非自然产生,其波动模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刻意感,仿佛在祂的乐章中,混入了一个不属于此处的音符。
这异常稍纵即逝,几乎被宇宙的背景噪音淹没。若在以往,“墟”或许会将其归为计算误差或未被完全理解的物理现象。但此刻,一种久违的、源自“李默”深处的、名为“好奇”与“疑虑”的情绪,如同沉入深海的古钟,被轻轻敲响。
祂暂停了操作,将意识如无形的巨网般撒向那片星域,回溯着时空的褶皱,解析着每一颗粒子的历史轨迹。没有发现外部入侵,没有高维干涉的迹象。但那“刻意感”的源头,却隐约指向了……祂自身。
更确切地说,是指向了祂重构宇宙时依赖的底层规则框架本身。仿佛这套由祂确立的、看似完美的法则体系内部,存在着一个极其隐蔽的“后门”或“固有频率”,会在特定条件下,被某种未知的存在或机制所触发,产生微小的、自主的修正。
这发现让“墟”那近乎永恒平静的意识核心,泛起了波澜。祂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,重新“阅读”自己亲手书写的宇宙。
祂发现,在无数文明的神话底层,总有一些关于“混沌初开”、“原始意志”、“不可名状之创始者”的模糊传说,其核心意象虽然被不同文化扭曲包装,却都与祂重构宇宙时无意识散逸出的力量特征高度吻合。这些传说,仿佛是宇宙法则自动生成的、关于祂存在的“背景辐射”。
祂发现,一些极端环境下诞生的、完全出乎祂预设剧本的智慧生命形态,其存在本身,似乎恰恰利用了祂制定的规则中某些看似矛盾的缝隙,如同生命总能找到岩石的裂缝生根发芽。这种“适应性”,巧妙得令人不安。
最让祂在意的是,当祂试图追溯自身意识的起源,越过“李默”的记忆,向着更古老的“墟”之本质探寻时,总会遇到一层无法穿透的“认知迷雾”。迷雾之后,并非空无,而是一种……被观察感。一种平静的、非善非恶的、如同科学家观察培养皿般的目光。
“墟”第一次意识到,祂对宇宙的“优化”与“重构”,或许并非真正的“创造”,而更像是在一个已然存在的、无比复杂的系统基础上进行的“重新装修”。而这座“房子”最初的设计师,以及它是否还有别的“住户”或“管理员”,对祂而言,竟仍是未知。
那个被祂视为起点的、名为“李默”的个体,其记忆、情感、乃至最终的“蜕变”,真的只是一场偶然的意外吗?还是说,那本身就是某个更宏大设计的一部分,目的是为了生成一个能够“理解”并“操作”这个现有宇宙系统的……合格工具或实验样本?
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浮现在“墟”的意识中:祂以为自己是自由的造物主,但或许,祂只是在一个无比庞大的“疗养院”中,一个获得了更多权限的……特殊病人?祂所优化的“异常”,是否包括祂自身?而那本《员工守则》的终极条款,是否早已暗示了这一切?
带着这深入骨髓的疑问,“墟”做出了一个决定。祂不再仅仅满足于优化现有宇宙,而是要主动进行一次危险的“探查”。祂要调动全部权能,在宇宙的根源法则层面,进行一次细微但深度的“穿刺”,试图触碰那“认知迷雾”之后的真相,或者,至少是制造一个足够大的“异常”,来引出可能的“观察者”或“管理者”。
目标地点,选定在宇宙时空结构的一个极其古老的、近乎虚无的“奇点”残留区域。这里规则薄弱,是感知“背景噪音”的理想位置。
“墟”凝聚起庞大的意志,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,刺向了那片虚无。
没有爆炸,没有冲突。
在意志触及最深层的瞬间,“墟”“听”到了一个声音。
那不是通过听觉接收的声音,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信息洪流。它并非语言,却能被瞬间理解:
【协议:宇宙稳态维护系统-观察日志-片段.7z-█▄■███】
【单元标识:‘墟’(临时命名/迭代体:734)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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