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方天际刚泛起灰白,山道上的火把仍未熄灭。一支支火焰连成蜿蜒长线,在起伏的山坡间缓缓推进。溃兵藏身的林子已被清过三遍,泥土里插着的箭杆还带着血迹。张林骑在马上,剑尖垂地,目光扫过每一处沟坎。
千里之外,巨鹿郡深处的一座军帐内,烛火摇晃。
帐帘猛地被掀开,一名探子扑跪进来,膝盖砸在泥地上发出闷响。他浑身沾满尘土,衣甲残破,脸上有干涸的血痕。他不敢抬头,双手捧着一卷染血的布条,高举过顶。
“报——!”
声音发抖,却穿透了帐中死寂。
张角坐在主位,身穿黑袍,头戴黄巾,手指搭在扶手上,指尖轻轻敲击木面。他没有立刻接话,也没有看那布条。
“说。”
探子咽了口唾沫,喉咙滚动:“波才将军……被困阵中,全军覆没。尸首堆积如山,无人生还。程远志率两千精兵驰援,亦中埋伏,力战不敌,主将被俘,余部尽数歼灭。”
帐内一片静默。
烛火跳了一下。
张角依旧坐着,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。他缓缓开口:“张林如何布阵?”
“回将军……敌军设下三层阵法,前军佯乱诱敌,山谷两侧藏有陷坑、檑木、火油。黄巾军一入谷口,即遭火攻夹击,退路被封,四面合围。张林亲立高台,红旗一落,万箭齐发,火海炼狱,无一生还。”
探子说完,额头贴地,身体微颤。
张角闭上眼,呼吸变重。
几息后,他猛然睁眼,一脚踹向案几。
“砰!”
木桌翻倒,竹简哗啦散落,香炉摔在地上,灰烬溅出,符纸飞舞。药鼎倾倒,黑色药汁顺着地面蔓延。瓷杯碎裂,碎片划破了一角黄巾令旗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他站起身,怒吼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落下。“我授二人兵权,各领数万之众,竟连一个十六岁小儿都敌不过?!区区一座山谷,就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?!”
他大步上前,袖袍一挥,将桌上剩余器物全部扫落在地。笔架、铜盘、地图残卷统统跌入尘埃。
“张林?张林!”他咬牙切齿,“小小边郡落魄子弟,也敢称雄?也敢屠我大军?也敢擒我大将?!”
帐中亲卫与随从分立两侧,低头屏息,无人敢动。有人手按刀柄,指节发白,却不敢抬眼。
张角来回踱步,脚步沉重。他停下,背对众人,望着墙上悬挂的“苍天已死”血书。那四个字用朱砂写就,边缘已经褪色,但仍透着一股狂意。
“他们怕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前线败得这么快,这么彻底,不只是兵弱,是心乱了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帐中诸人。
“你们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?不是败仗,不是损兵折将。是信徒开始怀疑‘黄天当立’这句话是不是真的。”
没人回应。
“太平道靠什么聚众?靠的是信!是神迹!是我说风,风停;我说雨,雨止!可现在呢?波才临死前有没有求援?有没有传讯?有没有点燃烽火?”
没人回答。
“没有。”他冷冷道,“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会输。他以为自己带的是天兵天将,能踏平官军。结果呢?被人像杀猪一样关在山谷里烧死!”
他又走近那卷染血布条,弯腰捡起,盯着上面模糊的字迹。
“张林……亲自追击,火把连山,不留一人归巢。”
他忽然笑了,笑声低哑。
“好啊。你既然要赶尽杀绝,那我就让你知道,什么叫真正的‘天罚’。”
他将布条扔进烛台。
火焰腾起,瞬间吞没血书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他声音沉了下来,“召集各部力士,凡忠勇果敢、愿为黄天献身者,集结三千精锐。不得迟疑,不得推诿,违令者斩。”
亲卫上前一步:“将军,此军派往何处?”
“不派。”
张角缓缓坐下,手指再次敲击扶手。
“我亲自带。”
帐中众人一震。
“什么?将军乃万众之首,岂可亲临险地?若有个闪失,数十万教众何依?”
张角冷笑:“正因为我是天公将军,才必须去。这一战不是为了夺城略地,是为了让所有人看见——黄天未亡!我还活着!我还敢战!”
他站起身,走到帐门,掀开帘子。
外头天色阴沉,风卷黄沙扑面而来。
“张林想用一场胜仗立威?好。我就用一场血战,让他知道什么叫信仰之力。”
他回头,眼神凌厉。
“准备战旗。我要打出‘代天行道’四字大纛。再调集十坛雷火药,二十辆冲车,三百具强弩。粮草辎重三日内备齐。等我亲率大军出发时,要让沿途百姓跪拜相送,要让敌军闻风丧胆。”
亲卫领命退出。
帐内只剩张角一人站着。
他走回案前,从塌陷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块龟甲,上面刻着歪斜的卦纹。这是三日前占卜所留,当时显示“大吉”。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,忽然抓起龟甲,狠狠砸向墙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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