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墨绿怀表
梅雨季的上海像块浸了水的旧丝绸,黏腻地裹着每一寸空气。林小满蹲在老房子的阁楼里,鼻尖萦绕着樟木箱的陈年气味,指尖拂过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箱遗物。
这什么破箱子...她嘟囔着,掀开最上面的蓝布包裹。褪色的搪瓷杯、缺角的相册、绣着并蒂莲的旧手帕,还有一枚墨绿色的怀表。表壳是老式的雕花银质,边缘有些氧化的痕迹,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:赠晓棠,一九八三年夏。
晓棠是母亲的名字。林小满记得母亲从未戴过怀表,她的遗物里多是些素色衣物和用了二十年的钢笔。她轻轻打开表盖,铜制摆轮在发条驱动下开始转动,滴答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,像有人在耳边敲钟。
阁楼的木梯传来吱呀一声。林小满吓了一跳,抬头正看见对门的王阿婆探进头来:小满啊,雨太大,你妈那间房的电路老化,我帮你把电闸拉了。说着就要伸手去够墙上的开关。
林小满条件反射站起来,怀表从指缝滑落,地砸在木地板上。她扑过去捡,却在触碰到表的瞬间,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倒。墨绿色表盘在她瞳孔里无限放大,那些雕花纹路变成旋转的星轨,耳边是尖锐的风声,混杂着模糊的女声:阿满,等等妈妈...
再睁眼时,林小满躺在一张硬板床上。粗布蚊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,能看见斑驳的白墙,墙根摆着竹编的痰盂,窗台上晾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她猛地坐起来,怀表还在手里攥着,表盖不知何时开了,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。
醒了?门帘被掀开,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端着搪瓷碗进来,粥要凉了。
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。那是张和母亲遗照几乎一模一样的脸,只是更年轻,眼角没有皱纹,鬓角别着朵珍珠发夹,正是照片里母亲二十五岁的模样。
她脱口而出。
女人手一抖,粥勺掉进碗里:你这孩子,睡迷糊了?我是你姨妈啊。她把碗搁在床头木桌上,医生说你淋了雨发烧,烧了三天才醒。
林小满这才注意到,房间角落堆着高及天花板的书,墙上贴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标语,日历翻在1992年7月15日。她抓起自己的手,原本戴着婚戒的无名指光秃秃的,腕上是串塑料珠子——这是母亲二十岁时的照片里戴的手链。
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。林小满赤着脚冲下床,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,看见楼下梧桐树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。他推着永久牌自行车,车把挂着军绿色帆布包,正仰头往二楼看。那张脸...
她喊出声。
男人闻声抬头,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。那是林父二十七岁的模样,比林小满记忆里少了啤酒肚,眼角的细纹还没深到能夹进阳光。
阁楼的门被撞开。王阿婆举着伞冲进来,雨水顺着伞骨滴了一地:小满她姨,你看这雨!刚听说小顾同志从北京回来了,正往这边赶呢!
晓棠她爸?被称为姨妈的女人慌忙整理床单,这可怎么办,晓棠还在睡...
林小满这才看清,所谓其实是母亲的孪生姐姐,晓棠和晓荷。记忆里母亲从未提过有个双胞胎姐姐,只说小时候生了场病,两人分开养了。
阿满,你躺好。晓荷按住她,你爸这次回来是要调去深圳,可能...可能就不走了。
楼下传来脚步声。林父已经上了楼梯,军绿色帆布包蹭着墙面,发出沙沙的响。林小满看着他逐渐清晰的轮廓,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:你爸走的那天,我在火车站追了三站路,最后只捡回他落在候车室的钢笔。
此刻的林父站在门口,手里捏着支英雄牌钢笔,喉结动了动:晓棠,我...
林小满轻声说。
两个字像颗石子投入深潭。林父的钢笔掉在地上,他一步步走近,伸手又不敢碰她的脸:你是...小棠?你怎么...
我好像睡了很久。林小满望着他眼里的震惊,突然明白过来,您记得我小时候吗?我五岁那年发高热,您背我去医院,路上摔了一跤,膝盖都渗血了。
林父的眼眶红了。晓荷在旁边抹眼泪:我就说嘛,双胞胎就是有心灵感应...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。林小满摸出怀里的墨绿怀表,指针竟然开始走动,三点十七分,和坠楼时的时间分秒不差。她忽然想起王阿婆说的电路老化,想起自己坠楼前触碰怀表的瞬间——或许这不是意外,而是某种跨越时空的牵引。
爸,妈呢?她问。
林父愣住:你妈...她上个月去广州出差,说是谈外贸生意...
晓荷猛地捂住他的嘴。林小满看见两人交换了个惊恐的眼神,突然想起另一件事:母亲是在去广州的火车上突发心梗去世的,年仅四十二岁。而现在的时间是1992年7月,距离那趟致命的列车还有四十三天。
怀表的滴答声再次清晰起来。林小满攥紧表壳,终于意识到这场穿越不是偶然。她必须在这四十三天里,找到阻止母亲死亡的方法,同时解开关于这个家的所有秘密——双胞胎姐妹的分离,父亲的调职,还有母亲从未提起的往事。
楼下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。林小满望着镜子里那张二十岁的脸,慢慢露出笑容。这一次,她不再是那个在殡仪馆哭到脱力的女儿,而是有机会重新拥抱父母的女儿。
(第一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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