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牢里的时光像是凝固了，只有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晃悠。
把惊鲵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照得忽明忽暗。
她眼里头那片乱劲儿，像是刚被狂风扫过的林子，空落落的，又透着股子说不清的慌。
林凡那句“你先是你自己，不是什么冷冰冰的剑”，跟句魔咒似的，在她脑子里嗡嗡响。
这十几年，她就认一个理儿，活一个规矩，这下全被搅得稀巴烂。
她觉得自己就像片被风刮到海里的叶子，东南西北都分不清，只能由着浪头把自己往哪儿拍就往哪儿去。
正发愣的功夫，林凡动了。
他没再说啥硬邦邦的话，就那么伸出手指，在她胸口和肩膀上被点住的地方轻轻一抹。
那动作轻得很，可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，身上那股子动不了的僵劲儿一下子就散了，跟冰化了似的。
内力又开始在胳膊腿里转悠，身子也听使唤了。
可惊鲵还是直挺挺地戳在那儿，好像身上那道看不见的绳子还没解开。
能动了，心里头却更没着没落的，一点儿高兴的意思都没有。
接着，林凡又干了件让她更摸不着头脑的事。
他脚尖轻轻一勾，地上那把没了光的惊鲵剑就跟被啥东西拎起来似的。
划了个弯儿，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她脚边，剑柄正好对着她的手。
意思挺明白：捡起来。
惊鲵的眼不由得就瞟到那熟悉的剑柄上，上面还有她刚才攥得太狠，虎口裂开淌的血，还没干透呢。
这把剑，是她活了这么大的念想，是她的能耐，可也是套在脖子上的绳。
他……他把剑还给我？
就不怕我再跟他动手？
刚才那么会儿功夫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，难道还看不出差着多远的道行？
心里头的疑问跟翻锅似的，一个接一个往外冒。
可林凡呢，干完这事儿，看都没再看她一眼。
他转过身，把个后背完完全全亮给她那把剑，一点儿防备都没有！
他朝着那些铁笼子走过去，眼睛落在笼子里那些缩成一团、眼神又怕又木的小姑娘身上。
“别害怕，我是来救你们的。”
他说话的声儿软和得很，跟刚才那嘴巴跟刀子似的、一身气势能压死人的样子，简直不像一个人。
他手指头并着，跟把小剑似的，指尖上那股子锐劲儿，跟切豆腐似的，几下就把笼子上那胳膊粗的铁锁给断成了两截。
“咔嚓！”
“咔嚓！”
铁链子掉地上的声儿，在静悄悄的地牢里听得格外清楚。
他拉开牢门走进去，小心地扒拉着那些小姑娘脑门上的怪印子，还有手腕脚脖子上的伤。
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儿，倒出点红扑扑的粉末，给她们敷在伤口上，动作轻得跟怕碰碎了似的，又专心。
那粉末一撒上去，伤口就眼见着往好里长，凉丝丝的，疼劲儿和怕劲儿都去了不少。
小姑娘们一开始还吓得不行，可林凡身上那股子稳当又让人踏实的气场。
加上他实实在在地给她们治伤，眼里的死灰慢慢就淡了，换成了种捡回条命的懵圈，还有点儿小小的盼头。
她们怯生生地瞅着这个跟救星似的穿青衣裳的男人，又忍不住往牢门外看，看那个还戳在那儿、手里攥着剑的人影。
惊鲵就站在那儿，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惊鲵剑，剑尖垂着，对着地。
她看着林凡的后背。
那后背挺得笔直，青衣裳在火光下看着有点儿单薄，可就像能把这地牢的顶都撑起来似的。
他正耐着性子给那些她不认识的、以前在她眼里跟路边草似的小姑娘看伤。
他干得那么自然，那么……上心，好像天天都干这个似的。
救人……闹了半天，这身本事还能这么用？
不是为了杀人，不是为了抢东西，是为了……让别人好好活着？
这个念头，跟个小火星似的，在她心里那片黑黢黢的地方亮了一下。
就在这时候，背对着她的林凡好像知道她心里头正翻江倒海似的，平平淡淡地开了口。
声儿不大，可字字都钻到她耳朵里，没一点儿逼她的意思，就像是把选哪个的秤砣扔给了她自己。
“我现在不杀你，也不逼你干啥。”
他顿了顿，让这两句话在她心里头沉甸甸地压着。
“是回那个冷冰冰的罗网，接着当一把没名没姓、没过去没将来的刀子……”
“还是，”他的声儿里好像带了点儿勾人的劲儿。
“跟我走，把脖子上的绳解开，找找你到底是谁，以前是啥样，为你自己……活一回。”
“你自己拿主意。”
说完这话，他就不再出声了，接着给那些小姑娘敷药。
好像身后那个手里攥着剑、心里头正七上八下的她，跟他没啥关系似的。
他把自己的后背，还有一个能让她这辈子换个活法的大主意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亮在她跟前。
回去？
回到那个只有任务、杀人、冷飕飕的命令和没轻没重的罚的罗网？
接着当“惊鲵”，当一把说不定哪天就因为不够快、或者没用了就被扔了，要么就是任务办砸了就被毁掉的剑？
还是……跟他走？
去个不知道是啥样的地方，找那个叫“自己”的东西？
去……为自己活？
“为自己活……”
这五个字，听着比天书还生分，可心里头却像被啥东西轻轻扎了一下，又有点儿痒，勾得她心头发慌。
她攥着惊鲵剑的手，手指头因为太使劲儿，白得没了血色，还微微打颤。
剑柄上冰凉的感觉提醒着她以前是干啥的，可前头那个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后背。
却像道照进黑屋子里的光，指着一条她想都没想过的路。
那条路上啥样不知道，可说不定……有盼头呢？
回去，是熟门熟路的黑和冷。
往前走，是看不见的亮堂和……也许能重新活一回的机会。
选哪个，现在，就在她打颤的手里攥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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