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轩辕夜目光深远，“呼延灼需倚仗我们镇住内部，短期内不敢妄动。驻军将领我已有人选，张韬暂时留下主持大局，他稳重忠诚，熟悉北漠情势。互市监管和与呼延灼的日常联络，需一文一武协同，文官我想举荐随军的司马陈池，他通晓经济律法，为人方正；武官则从亲卫中提拔一名稳妥的校尉。如此，军政经略，皆有依托。”
“陈司马确是不二人选。”凤清音表示赞同，“此外，安民所不能因我们离开而废弃。我打算将其转为常设的‘抚民署’，隶属驻军管辖，但职能扩展到医药救助、协助互市管理、处理边民小规模纠纷等。留下部分医疗队骨干和熟悉北漠语的通译，再请陈司马酌情招募或培训些本地人手，慢慢将其变为沟通天圣与北漠底层民意的渠道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道：“还有一事。我观察北漠牧民，缺医少药固然是难题，但更深层的是生产方式粗放，抵御天灾能力极弱，一遇白灾（雪灾）旱灾，便生计无着，容易铤而走险。或许……可以在互市中，不仅仅交易茶叶丝绸，也可引入一些更耐寒的作物种子、简易的农具制作技术，甚至在条件合适的边缘草场，示范一些定居或半定居的牧耕结合之法。当然，此事需循序渐进，不可操之过急，以免引起其贵族警惕，以为我们要变其根本。”
轩辕夜认真地听着，眼中赞赏之色愈浓：“清音，你思虑之远，我不及也。此乃长治久安之基。可令陈池暗中留意，徐徐图之。眼下，先以医者仁心、公平互市立信。”
两人正商议着，忽闻营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。一名北漠装束的老者，不顾卫兵拦阻，踉跄着扑到营区门前，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北漠语哭喊：“王妃！求王妃救救我的孙女！她……她快不行了！只有你们能救她！”
凤清音与轩辕夜对视一眼，快步走了过去。白芷已先一步上前询问。原来老者是城外一个小部落的牧羊人，孙女高烧抽搐数日，部落里的萨满医治无效，听说龙城这里有天圣的神医，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偷偷带着孙女前来。
女孩约莫五六岁，小脸烧得通红，气息微弱。凤清音迅速检查，判断是急症肺炎，兼有营养不良。她立刻命人将女孩安置进洁净的帐篷，亲自施针稳定病情，又吩咐熬煮对症的汤药。
老者跪在帐篷外，不住磕头。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北漠牧民和天圣百姓，默默看着。
汤药灌下，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。凤清音走出帐篷，对老者温言道：“老人家请起。你孙女之疾虽险，但并非无救。需连续用药，精心照料几日。你可愿将她留在此处？”
老者老泪纵横，连连点头：“愿意！愿意！多谢王妃！多谢王妃活命之恩！” 他忽然转向围观的北漠牧民，用北漠语激动地大声说道：“看啊！天圣的王妃，救了卓力的孙女！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，他们是来救人的！”
此言一出，牧民中响起阵阵低语，许多人看向凤清音和安民所的眼神，复杂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好奇。
轩辕夜站在稍远处，看着这一幕，心中感慨万千。他知道，凤清音这一针救下的不仅是一个小女孩的生命，更可能在许多北漠牧民心中，种下了一颗名为“信任”的种子。这比任何刀剑条约，都更有力量。
几日后，小女孩病情好转，老者千恩万谢地将孙女接回。此事在龙城周边悄然流传，“仁心王妃”的名声不胫而走，甚至传到了呼延灼的耳中。呼延灼在一次礼节性拜会轩辕夜时，特意提及此事，感叹道：“王妃仁心，泽被草原，此乃北漠之福。” 言辞中的戒备与疏离，似乎也消散了几分。
凤清音并未居功，依旧每日忙于安民所的事务，梳理回京后北境仍需持续跟进的各项事宜。她知道，仁政安民，绝非一时善举，而是一项需要耐心、智慧和长期投入的工程。
就在北境局势日渐平稳，回京事宜提上日程之时，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，送到了轩辕夜手中。这一次，并非密报，而是盖着中书省大印的正式公文。皇帝下旨，褒奖北征之功，令武王轩辕夜携王妃凤清音，择日班师回朝，接受封赏。同时，旨意中也明确，北漠善后事宜，交由新任北境安抚使统筹——此人选，并非张韬或陈池，而是朝中另派的一位文官，姓周，名廷鹤，素有清名，却是与轩辕夜一系并不亲近的官员。
圣意，已昭然若揭。
中军大帐内，轩辕夜将公文递给凤清音，神色平静，看不出喜怒。
凤清音看完，轻轻放下绢帛，抬眼道：“该来的总会来。陛下此举，既是酬功，也是平衡。周廷鹤此人，听闻能力尚可，只是不知其具体施政方略，是否会与我们既定之策相悖。”
“无妨。”轩辕夜走到地图前，“北境格局已初步奠定，驻军、互市、质子，皆已成约，非一安抚使可轻易更改。张韬、陈池皆留任关键职位，足以制衡。我们回京，未必是坏事。至少，可以让有些人，把心思放到明面上来。”
他转身，握住凤清音的手：“只是此番回京，恐怕不会太平静。朝堂之上，暗流涌动，恐怕多有为难你之处。”
凤清音反手与他相握，眸光清澈而坚定：“王爷在战场上刀山火海尚且不惧，妾身在朝堂些微风浪，又何足道哉？仁心安民，问心无愧。回京之后，是赏是罚，是誉是谤，我们一同面对便是。”
帐外，草原的风吹过新立的营寨，带着青草的气息和远方互市筹备的隐约喧嚣。一场以刀剑开始的故事，正在试图以仁政与秩序书写新的篇章。而缔造这篇章的人，即将带着赫赫战功与满腹经纶，踏入另一个不见硝烟却同样复杂的战场。
仁心已播，民渐安。前路漫漫，犹可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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