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棱钥匙在手中嗡嗡作响,林策感觉自己像是握着一颗微缩的恒星——温暖、明亮,充满了指向性的力量。那道从钥匙尖端延伸而出的光路,在他踏上第一步时便开始收束、凝聚,最终化作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纯净光带,悬浮在无尽的代码虚空之上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地宫。冯远之化作的光晕已均匀地铺满整个球形空间,那些流淌的代码瀑布如今带着一种安宁的韵律,像一颗巨大而缓慢搏动的心脏。光晕中有极细微的波动传来,不是语言,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识信号:“去吧。时间开始流动了。”
是的,时间。林策能感觉到,整个系统的“时间比率”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。那种七年如一日、内外隔绝的凝滞感被打破了,现实世界的时间流正通过这条刚刚开辟的通道,丝丝缕缕地渗入这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他转身,沿着光带向前。
第一步踏出,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。不再是地宫那赤裸裸的代码深渊,而是一片由流动光影构成的意识浅滩。这里像是所有记忆与数据的交界处,脚下是温暖如水的光,头顶是不断流淌、重组的信息流。
他看到了柳梦梅——或者说,那个被困女孩的意识碎片。
它们无处不在。
有些碎片很大,像是完整记忆的场景切片:幼小的她在练功房压腿,疼得眼泪汪汪却咬着牙不肯出声;第一次登台,穿着过大的戏服,在侧幕条紧张得手心出汗;捧着奖状跑向父母,笑容灿烂如阳光。
有些碎片则很微小,只是瞬间的情绪闪光:吃到一颗甜糖的喜悦,看到一只受伤小鸟的难过,对某个戏曲唱腔突然领悟的豁然开朗。
还有些碎片,则是系统运行七年间,由她的潜意识与冯远之架构共同“生长”出来的衍生物:民国戏院的雕梁画栋,水红色帔的丝绸触感,陈郎月白长衫的背影,还有那些萦绕不去的《牡丹亭》唱腔。
所有的碎片都在缓缓飘浮、旋转,彼此间有纤细如蛛丝的光线连接,构成一张庞大而脆弱的网。这就是她意识的全部——一个被困在虚实之间、本我与他我纠缠不清的灵魂拼图。
林策手中的三棱钥匙光芒更盛。它开始自动牵引,不是沿着直线,而是沿着那些连接碎片的意识光线,选择了一条蜿蜒但清晰的路径。
“她在哪里?”林策低声问,既是在问钥匙,也是在问系统深处那个正在消散的冯远之。
光晕传来回应,这次是冯的声音,直接而疲惫:“核心意识在最深处。但你不能直接去那里。她的自我认知在事故中碎裂了,柳梦梅这个角色成了保护壳。你需要先找到‘锚点’——那些她即使在昏迷中也从未真正放弃的、属于‘真实自我’的碎片。用它们作为路标,她才会相信你,才会跟着你走。”
林策明白了。这不是简单的导航,而是一场心理层面的引导。他需要找到那个十二岁女孩从未消失的本我,并让她相信:醒来不是失去一个世界,而是回归另一个同样值得活下去的世界。
他沿着钥匙的指引,踏入第一个较大的碎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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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片一:糖的滋味。
时空瞬间收缩。林策站在一间普通的儿童房里,阳光透过印有卡通图案的窗帘洒进来。穿着睡衣的小女孩(大约八九岁)坐在书桌前,面前摊开一本戏曲图谱,但她眼睛偷偷瞟着抽屉。
她悄悄拉开抽屉,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铁盒,打开,里面躺着三颗彩色糖纸的水果糖。她仔细挑选了一颗橙色的,剥开糖纸时动作小心翼翼,生怕发出声音。然后把糖放进嘴里,眼睛立刻幸福地眯成两条缝。
就在这一刻,房间门被推开了。年轻的母亲端着一杯牛奶进来,看到女儿嘴里的糖,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又偷吃?今天练功是不是又喊疼了?”
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,但糖在嘴里,说话含糊:“就一颗……甜。”
母亲放下牛奶,坐到床边,摸了摸她的头:“练功是苦,唱戏也苦。但如果你真的喜欢,这些苦里面,也能找到甜,就像这颗糖一样。记住了吗?”
女孩用力点头,糖在脸颊顶出一个小鼓包。
这个碎片的“滋味”清晰得惊人——不仅仅是糖的甜,还有那种被理解、被允许的温暖。林策站在房间角落,作为观测者,他能感觉到这个碎片里有一种坚韧的东西:即使知道前路辛苦,也依然选择去爱的稚嫩决心。
钥匙发出柔和的共鸣。林策伸出手,手指轻轻触碰那片阳光。瞬间,糖的甜味、牛奶的香气、母亲手掌的温度,涌入他的感知。这不是吞噬,而是“标记”——钥匙将这个碎片“注册”为一个安全、真实、值得回归的坐标。
碎片微微发光,然后变得稳定、清晰,不再像其他碎片那样飘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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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片二:第一次掌声。
场景切换。一个小型的学校礼堂,台下坐着家长和同学。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简陋的舞台上,穿着借来的戏服,唱一段《天女散花》。她紧张得声音有些抖,水袖也甩得不太流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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