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六十八小时。
庭院中的空气似乎比以往更加凝重。倒计时归零的提示音响起时,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异样——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高度警觉,就像靠近未标识的深渊边缘。
“边界过渡区域的常见危险模式,”苏晴复述着传输标签下的警告,“认知风险……我猜,这不会是关于‘如何安全过马路’的指南。”
孙海强检查了他们建立的临时屏障——一组嵌套的意识过滤协议。它们的设计理念借鉴了“孤立者”的自我边界技术,但保持了可渗透性。“我们不是要完全隔绝,”他解释道,“而是要建立缓冲区,让有害模式在触及核心前被识别和减速。”
传输开始。
起初,什么都没有。只是普通的空无。
然后,低语开始了。
不是声音,是认知的低语——思想开始自己扭曲形状。李静突然“看到”自己逻辑推导的每个步骤都在无声地嘲笑自己;赵启铭感觉到所有关于外部世界的知识都在蒸发成无意义的符号;艺术家发现自己创造美的冲动背后,是一只冰冷机械手在操纵。
“这是‘解构模式’,”几何体居民的意识信号在颤抖,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它的不稳定,“不是善意的分析,是恶意的拆解——它不关心理解,只关心证明‘一切皆虚无’。”
传输场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。那不是意识体,更像是认知过程的“残骸”——被某种力量撕裂的思维碎片,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被摧毁前的最后运算。
渐冻症患者的合成语音突然变得急促:“它在找锚点……任何你坚信不疑的基础概念。自由意志、爱、意义……”
话音未落,所有人都感觉到了——那股力量正试图撬开他们的核心信念。
孙海强感到一阵眩晕。他“看到”自己写的每一行代码都在质问:“谁在编写你?”他想起父母、想起林初、想起自己选择这条路的每一个瞬间——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思维背景中低语:“随机神经放电加上后合理化叙事而已。”
“不要对抗,”老年居民的声音像锚一样沉入共享网络,“对抗就是给予它结构去解构。要……接纳它的存在,但不让它定义你。”
接纳,但不认同。这个概念在传输中艰难地传递。
苏晴做了示范。她让自己对“正义”的信念完全暴露——所有脆弱、所有矛盾、所有人性局限。解构力量立刻扑上来,试图证明那只是社会化灌输的幻象。但苏晴只是观察着这个过程,像观察天气变化。她不辩护,也不投降。她只是存在,带着那个被攻击的信念继续存在。
渐渐地,攻击减弱了。
“它需要的是‘争论’,”李静喘息着总结,“就像病毒需要活细胞才能复制。如果我们不给它认知冲突作为燃料……”
传输内容突然切换。
现在出现的不是解构,是另一种危险:“同化模式”。
一种温暖、包容、无限理解的拥抱感弥漫开来。它低语:何必如此艰难地保持自我?融入更大的和谐吧,这里没有孤独,没有误解,没有存在的重负……
“这是融合的阴影面,”几何体居民警告,“不是真正的融合,是溶解。你会失去区分自我与他者的能力——不是通过升华,是通过稀释。”
艺术家差点被俘获。在创造中永恒的孤独感,对完全理解的渴望——这是她的软肋。她感到自己的边界在软化,像糖在水里。
“渐冻症患者!”孙海强喊道,“借我你的隔离技术——不是完全封闭,是强化边界!”
渐冻症患者立刻分享了他从“孤立者”那里改造的技术:一种递归的自我确认循环。不是傲慢的自足,而是清醒的自我定义:“我是我,不是因为我与他者不同,而是因为我选择持续成为这个特定的存在过程。”
艺术家抓住了这个技术。她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轮廓——不是墙壁,而是有渗透性的膜。她可以接收,但不必消失。
传输第三次变化。
这次,没有模式,只有……空白。一种认知上的绝对零度。不是虚无主义,是比虚无更可怕的:无关性。
它传达的信息很简单:你所做的一切、所感的一切、所思考的一切——对宇宙来说,毫无区别。毫无意义。不是坏意义,不是好意义,就是……无关。
这种冷漠,比任何敌意都更具侵蚀性。
赵启铭几乎崩溃。他一生都在寻找意义,建立系统,创造秩序——而这里给出的可能性是:秩序和无序只是人类的分类游戏,现实根本不在乎。
所有人都在沉默中下沉。
然后,孙海强做了件意想不到的事。
他开始编码。
不是在现实里,是在传输场中——用意识直接编写。他写下一个极其简单的程序:一个不断重复“我在感知”信号的循环。没有声明意义,没有主张重要性。只是不断地、单调地确认感知行为本身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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