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世蕃竟然拿着那份“废话奏疏”,怒气冲冲地亲自来到都察院兴师问罪。
“好啊!你们都察院真是越来越长进了!”那只独眼扫过我们所有人,声音冷得能冻死人,“竟敢用此等毫无根据的污蔑之词,攻讦朝廷命官‘声名狼藉’?‘品行卑劣’?证据呢,拿不出证据,就是诬告,按律当反坐。”
所有矛头瞬间指向了奏疏的署名者——王石。王石本人也懵了,他接过那份奏疏一看,脸色唰地变得惨白,抬头看向我,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。他百口莫辩,气得浑身发抖。
屠侨被严世蕃喷了一脸唾沫星子,好不容易送走这尊瘟神,回头就把我叫进值房,门砰地一关。
“是你干的好事儿?”屠侨压低声音,眼神像刀子一样,几乎要把我剐了。
我腿一软,直接跪下,带着哭腔全招了。
屠侨气得差点背过气去,用手指着我,半天说不出话:“你…你…蠢材,真是蠢材。画蛇添足,多此一举。你以为严东楼是傻子吗?原疏递上去,最多斥回不纳,你弄这封不痛不痒的废话上去,反倒授人以柄,说我们风闻奏事、诬陷大臣。你是怕王石死得不够快吗?”
“学生知错了,恩师救命啊。”我这回是真哭了。
屠侨长叹一声,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:“罢了,老夫上辈子欠你们的!”他沉吟片刻,眼神锐利地看向我,“如今只能如此…老夫这就上一封请罪疏,就说新任御史王石,听信谣言,急躁冒进,所奏不实,然其心可勉,请陛下念其年轻,予以薄惩,以观后效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至于你,立刻去拟一封…不,十封,给陛下修仙得道的贺表。要一篇比一篇恭敬 务必把圣上的火气给我哄下来。还有,上次说好的那罐武夷茶,明天就给我送来!”
我的心在滴血……我的茶。那是我叔父给我寄来极品武夷茶,我省吃俭用藏起来,准备关键时刻巴结上官用的,只是没想到这么快,就送出去了。
最终,在屠侨的全力斡旋和我熬夜写到吐的十封彩虹屁贺表攻势下,嘉靖皇帝轻飘飘地批了句:“年少狂言,罚俸三月,以示惩戒。”
王石安全了,但被罚了三个月本就微薄的俸禄,整个人更加沉默。
我都闷无处说,还得承受都察院同僚们新一轮的鄙夷。“贺表小王子”的名号不胫而走,我社会性死亡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层。
下值后,我移到王石的旁边,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,憋了半天,说:“子坚兄,罚俸的事…我…”
他摇摇头,打断我,声音平静却带着距离:“瑾瑜,不必说了。风波已过,罢了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“只是…不知是哪位‘高人’,暗中‘帮’了我这么大一个忙。”
我心里哀嚎:
“恩师…我的茶叶…真的不能打折吗?” “还有…石头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办?” “这大明官场…救命…我想回现代996!”
第二天清早,我耷拉着脑袋走向都察院,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,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拄着拐,等在老地方。
他看见我,什么都没说,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熟悉的、用厚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,递了过来。
我愣住了,没敢接。
“拿着。”他声音平静,却不容拒绝,“知道你为了多睡会儿,肯定又没吃饭!。”
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。我接过那温热的包裹,里面是两个烙得金黄扎实的饼。
“子坚兄…我…”我张了张嘴,想解释,想道歉,却觉得任何话都苍白无力。
他摆了摆手,打断了我,目光看向远处:“不必说了。我知道。” 短短四个字,没有责怪,没有追问,只有一种沉重的、心照不宣的理解。
他知道了。他或许猜到了是我和屠侨从中斡旋,才让他只受了罚俸的轻惩。他原谅了我的“手段”,也承受了这后果。
中午散衙,我拉着他在常去的那家简陋摊子坐下,把我那份干巴巴的俸禄分出一半,推到他面前。
“喏,这三个月,饭钱我包一半。”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,“总不能真让嫂夫人跟着你喝西北风吧?你饿瘦了没事,我可还指望她烙的饼呢。”
他看着桌上的铜钱,愣了一下,随即苦笑一下,没有推辞,默默收下了。“谢了,瑾瑜。”
我知道,他肯收下,就是真的原谅我了。
晚上回到我那冷清的小院,看着空了一半的茶叶罐和同样空了一半的钱袋,我长叹一口气。罢了,兄弟比茶叶重要。
我铺开信纸,磨墨,开始给我那远在老家的叔父写信。字字恳切,句句辛酸,核心思想高度统一: “叔父大人敬启:京中米珠薪桂,侄儿俸禄微薄,近日又因帮扶同僚,手头实在拮据……万望叔父垂怜,再施援手……”
写完这封“乞讨信”,我吹干墨迹,脸上有点发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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