屠老仿佛算尽了一切。接替他出任左都御史的,果然是那位在吏部就以“清操自守、古板刚方”闻名的周延,周大人。
去拜见新上司的路上,气氛压抑得可怕。遇到的几个同僚都面色惨白,行色匆匆,彼此连眼神都不敢交流。一个刚从周延值房出来的给事中,甚至像是被抽走了魂,嘴里反复喃喃着“完了…全完了…”。
第二天,我和王石怀着一颗上坟的心情,走进了那间如今已物是人非的值房。
一进门,我就差点给跪了——传闻非但没有夸大,甚至还有所保留!
这哪是个人?这分明是一本长了腿的《大明律》!是一座会呼吸的“官员行为规范碑”!
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、精确的卡尺,瞬间就将我们从头发丝测量到脚后跟,仿佛任何一丝与《大明会典》规定不符的毫米级误差,都会被他瞬间记录在案。
我感觉多看他一眼,自己过去一年所有迟到、蹭饭、写话本的行为都能被他扫描出来然后依律定罪!
“完了……这不是新领导,这是阎王爷派来考核我阳寿的判官!以后别说摸鱼,怕是呼吸声大了都要被记过罚俸!我这最后一年,怕是要在周阎王手下体验十八层地狱的考成了!”
我立刻拿出这辈子最怂、最标准的礼仪,恨不得把“我是良民”四个字刻在脸上。
出乎意料的是,周延并没有立刻用规章制度给我们一个下马威。他抬起眼,目光依旧冰冷,但语气平稳:“起来吧。”
“屠简肃公临终前,曾对老夫多有嘱托。言及你二人,虽年少习气未除,行事或有疏狂,然本性良善,心向光明,嘱老夫……稍加看顾。”
我和王石猛地一愣,瞬间抬头,鼻腔又是一酸。屠老师!您到最后,连这一步都为我们算计到了!
周延将我们的反应尽收眼底,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寒铁:“然!都察院乃朝廷风纪之所在,纲纪之所系!非是市恩徇情之地。过往种种,老夫看在简肃公面上,可暂不深究。但从即日起,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,皆须恪守宪章,依律而行!功,必赏;过,必罚!绝无丝毫姑息迁就!尔等——可能做到?”
他的语气依旧平淡,但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锭,砸在地上铿然作响。
“下官谨遵部堂教诲!定恪尽职守,严守纲纪!”我们两人赶紧躬身应下,后背惊出一层细汗。
走出了值房,我和王石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,以及……对未来深深的绝望。
京城的天,没变。但都察院的天,确确实实是变了。
“没事,”我拍了拍王石的肩膀,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日子总得过。大不了……以后我写话本吐槽周阎王,赚了钱分你一半,也好给你儿子多攒点儿科举钱,把我那干儿子的金锁打得再厚实些。”
严党与清流的新一轮争斗?我已经没力气想了。 但看着王石眼中那份为人父的牵挂,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。 屠老师用命换来的这点“看顾”,不能就这么浪费了。至少……得撑到安全外放,把干儿子的科举费用赚出来!
我现在唯一的念头是:在我被周阎王考核到丢官罢职或者活活累死之前,到底还能不能顺利外放跑路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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