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眼神中没有私仇,只有一种“为大局而牺牲你”的决绝冷意,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固执。
我忽然明白,他们并非针对我个人,而是必须掐灭任何“资敌”的可能,哪怕错杀,也在所不惜。这就是他们的“公心”,与我的“公心”,在这庙堂之上,轰然碰撞。
“休堂!”周延黑着脸,猛地一拍惊堂木,宣布暂停。
后堂内,三位大佬的脸色都不好看。 周延压抑着怒火,低声道:“你们都看到了!徐华亭这是要往死里整!这等‘私赠’的指控也是能胡乱提出的?若坐实了,清风性命难保!严东楼(严世蕃)只怕此刻正在暗中窃喜!”
他语气中充满了对严党的憎恶,但旋即化为更深的无奈:“可…可吴鹏所言,边患次数增多是事实…这…”
郑晓叹口气,揉着眉心:“部堂息怒。吴鹏此人,虽固执激烈,然其心…或许亦是为国。只是这手段…唉,难办啊。重判,则寒了边将之心,亦正合了严党看热闹的心思;轻判,则无法向朝野清议交代,徐阁老那边…”
马森沉吟道:“关键是…上意究竟如何?陆炳方才出手,已然表明了态度。陛下是要保他,但也要给天下一个说法。这个度,得拿捏准了。李清风终究是我都察院的人,这一年在大同,未有劣迹,反而颇有功绩…只是这性子,太能惹祸!”
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堂外那个沉默的身影,心中已然有数。尽管他们的政见未必完全相同,但对严党深恶痛绝,在此刻,保护自己衙门的人,对抗来自严党和清流内部过度的压力,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。
再次开堂,周延的脸色依旧冰冷,但语气已然不同。 最终的判决,是一场精心权衡后的政治妥协: “李清风听判!尔‘曲解上意,擅开马市’,举措失当,确有其事!‘资敌’之罪,虽查无实据,然‘私赠’物资,程序失范,险酿大患,亦难辞其咎!
加之‘跪拜庶民,有辱官箴’…数罪并罚,判你移交刑部大牢,服刑六个月,罚俸三年,并追缴大同任内所得全部‘常例’、‘羡余’等项! 你可心服?”
“下官……心服!”我大声应道,心里却是在滴血。罚俸三年还好说,追缴全部“常例”和“羡余”,这可是把我老底都抄了啊!嘉靖老板,您可真够狠的!
但是,我又转念一想:不用掉脑袋,不用流放,甚至连廷杖都免了!嘉靖老板万岁!
按照《大明律》,我这类流放以下的轻罪官员,可免戴枷锁。 (其实我在诏狱也不用,嘻嘻,给老板背锅,总要有点补偿吧!)
当我被带到刑部大牢,踏入那间虽然简陋但干燥整洁的牢房时,我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,发自内心地感叹道:
“怪不得前辈们都说‘刑部之堂,天堂也,镇抚之狱,地狱也!’我在诏狱最好的‘VIP套房’,跟这儿比起来,简直就是个潮湿的耗子洞啊!”
而且,刑部的环境好了不止一个档次!还有放风时间!可以看见天空!郑大人显然也打过招呼,没人来找麻烦。
于是,我的刑部生活开始了新模式:吃牢饭,等王石送嫂夫人的红烧肉,顺便构思我的《落魄书生遇狐仙》第二卷!等我出去,这话本必定大卖!罚俸三年?小爷我靠版税赚回来! 小日子过得美滋滋。
只是某日王石来探监时,神色略显凝重:“瑾瑜,吴鹏虽未再纠缠,但清流中对你‘侥幸脱身’颇多微词。徐阁老虽未表态,但其门下已有人放话,称你‘行事乖张,藐视礼法,非正道之士’。”
他叹口气,“这六个月,你千万安生些,莫再授人以柄。吴鹏此人,性如烈火,今日他虽退去,只怕日后…唉。”
我嚼着红烧肉的嘴慢了下来。这刑部的宁静,不过是惊涛骇浪间短暂的避风港。
徐阶的冷眼,严世蕃的算计,还有那个性如烈火、信念如铁的吴鹏……他们都还在外面。
望着高墙外的四角天空,我嚼着肉,想着王石的话。等我出去,那位在西苑修仙的老板,下一口更烫手的锅,怕是已经为我准备好了。
哎,不管了。先把刑部vip的房费住回本再说! 稿费……啊不,是刑期,还长着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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