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阿朵听我这么一问,竟陷入了沉默。整个厅堂里原本吵作一团的兄长叔叔们也瞬间安静下来——他们都竖着耳朵等着听我这个“汉人郎君”的高见,没想到我反手就把这烫手山芋抛了回去。
这感觉,就像戏台下的看客等着名角开嗓,结果名角直接把话筒递给了观众。
她沉思良久,方才抬眼,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与超然:“只要寨子平安,谁当这个土司……都可以。”她望向我,语气平静,“此事,就烦请李大人多多费心了。”
随即,她转向那群虎视眈眈的亲人,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:“二叔,三叔,诸位哥哥,我没事了。你们也累了,先回去歇息吧。”
等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去,我凑近她,压低声音抛出思虑成熟的方案:
“阿朵,何不让你大哥阿云坐上这位子?他性子软,若上位,要稳住局面,必然得倚重你这个妹妹。
届时,苗寨的兵权实利,还不都握在你手里?你虽无土司之名,却有土司之实。这个虚名给他,对朝廷、对苗寨,对你,都是三全其美。”
龙阿朵眼中精光一闪,似笑非笑:“都说汉家郎君心眼多,没想到这么多……”
我立刻换上最真诚的表情:“我这可都是为了阿朵你着想啊。”
“可眼下,”她蹙眉,“选大哥,别说二哥三哥不服,二叔第一个就要跳脚。”
“这个简单,”我胸有成竹,“咱们办个比赛。设三场,赢两场者胜。阿云的长处在于识文断字,通晓官话——毕竟受大明册封的土司,总不能连奏疏都不会写吧?”
龙阿朵的脸色突然不太好看,轻哼一声:“郎君这是意有所指?”
我猛然想起刚到思州时她那封狗爬式的威胁信,赶紧找补:“非也非也!阿朵你武艺谋略不输男儿,字写得……别具一格!以后有机会,我教你识字便是。”
她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,看我的眼神里居然带上了几分光彩:“那依郎君看,这比赛该如何办?”
(果然,无论在哪个时代,答应补课都是增进感情的不二法门!)
“简单!”我兴致勃勃,“第一场考官话应对,第二场考汉文书写,第三场考弓马骑射。这样即便阿云不擅武艺,只要拿下前两场就能稳赢!”
龙阿朵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,沉思片刻补充道:“郎君此计甚好。不过,光是弓马骑射,还显不出我苗家勇士的真本事。
第三场,不如再加一项——入深山,取一物。不限手段,只看结果。如此,既能考校勇力,更能看出机变与山林生存的本事,这才是我苗家领袖该有的能耐。”
我心中暗赞,她这是在汉家的“文”与“武”之外,加入了苗家的“野”,让比赛更公平,也更服众。这位圣姑,果然不简单。
龙阿朵仍有顾虑:“可这意图太明显了,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偏向大哥啊!”
我挺直腰板,摆出四品知府的威仪:“本官在此,自有办法让他们接受。就告诉他们——在大明当土司,通晓官话、会写奏疏、熟读诗文,是必备素养!”
(虽然我纯属瞎扯,但本官这身官袍就是最好的背书!谁敢质疑?哈哈哈!)
龙阿朵终于点头:“好!明日就办这场比赛,胜者便是苗寨公认的新土司。届时,烦请郎君禀明那位在思州的雷千户。”
我愉快地应下,转身离开。按照阿朵的安排,我带着姑娘们先回隔壁寨子,她则留在大寨坐镇。
回到姑娘寨,我正准备设计明天的考题,好戏就开场了——
“郎君,”一个苗女笑吟吟捧上一个锦盒,“大公子说,这是祖传的银饰,请您赏鉴。”
还没等我打开,又一个苗女快步进来:“郎君,二公子送来这柄宝刀,说是苗疆最好的工匠打造的。”
紧接着第三个苗女出现在门口:“郎君,祭司大人请您过去一趟,说有厚礼相赠。”
(好家伙,这是比赛未办,贿赂先至啊!)
我望着桌上瞬间堆满的“心意”,脑中飞速盘算。
嘿,也就是那三公子阿诃清高,对此不屑一顾。
全退回去?显得不近人情,等于直接把三位候选人全得罪了。(虽然二叔不在候选人行列,但是人家自认为有资格啊)
全收下?那是自寻死路,雷聪第一个饶不了我。
只收一家的?那更是直接站队,会立刻激化矛盾。
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——龙阿朵安排在寨子里照顾(监视)我的这些姑娘,她们是会如实禀报我“铁面拒贿”的高风亮节,还是会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,描述我“对着礼物两眼放光”?
完了完了,这下不仅是“受贿嫌疑人”,更要命的是,我在阿朵心中的“深情郎君”人设眼看就要变成“贪财小人”了!人设崩塌,往往比官袍被扒更致命啊!
不过,本官在都察院和大同什么阵仗没见过?既然你们都按捺不住,那就别怪我……
我轻咳一声,对等候的姑娘们露出一个无比和煦的笑容:
“诸位姑娘辛苦。大公子的银饰工艺精湛,二公子的宝刀寒光凛凛,都是难得的珍品。至于祭司大人的厚意……”我故意顿了顿,声音提高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:
“本官身为朝廷命官,主持土司推选,自当秉持公心。这些厚礼,还请原样带回。”
在姑娘们错愕的目光中,我话锋一转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:
“不过,请务必转告诸位——他们的‘心意’,本官心领了。明日比赛,本官必定一碗水端平,绝对公平公正。”
(哼,我说的是“心领”,可没说不记下来。我说“公平公正”,可没说不把今晚谁送了礼、送了多少、谁没送,都清清楚楚记在小本本上——这份名单,到时候和比赛结果一起交给雷聪,岂不是一份绝佳的“投名状”和“把柄”?到时候谁听话,谁有二心,一目了然!)
看着姑娘们带着复杂神色离去,我满意地坐下。
想贿赂我?你们还嫩了点。本官这就把你们的“诚意”都变成将来拿捏你们的筹码。
雷聪啊雷聪,你以为留我在这里是当靶子,殊不知,我正好借这个机会,帮你、也帮朝廷,把这苗寨里的人心,摸个门儿清!
送礼?送得好啊!你们送的不是礼,是将来套在你们自己脖子上的缰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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