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未破晓,衙门前的石狮子还笼在薄雾里。我翻身上马,对吴鹏交代:“思州政务,暂由你代行。”他颔首不语,眼底却明明白白写着——你这是要去拆了周滨的戏台子。
马蹄踏碎晨露,不过半个时辰,思南府衙那对褪色的门匾已在眼前。衙役揉着惺忪睡眼拦路:“二位大人,周、周大人病得厉害,实在起不了身……”
我勒住缰绳,俯身看他,唇边还挂着三分笑意:“无妨。你去回话,就说本官与雷千户奉旨问话。他就是病得只剩一口气,抬,也要抬到堂前。”
“奉旨”二字像道惊雷,那衙役连滚带爬地去了。再出来时,腰弯得快要贴到地上,脸上堆满谄媚:“周大人已在堂上候着,二位大人请——”
踏进府衙,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陈腐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。堂内烛火昏暗,将周滨那张蜡黄的脸映得明明灭灭。 但见周滨裹着厚裘瘫在太师椅里,气若游丝。
(这戏台搭得倒全,可惜,唱戏的人心先虚了。)
“李、李大人……下官这副身子……恕不能全礼了……”
我尚未开口,身旁的雷聪指节不经意地在刀柄上一叩,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堂上格外清晰。
“周大人病得真是时候。”我踱步上前,袖中密旨的轮廓若隐若现,“本官此番,正是为传达陛下……”
“李大人,慎言。”雷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
我回头对他莞尔:“雷千户放心,陛下既命下官‘好自为之’,下官自当恪尽职守,不负圣恩。”说话间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周滨。
只见那“垂死”之人浑身一颤,竟从椅子上滑跪下来,额角沁出细密冷汗:“陛下……陛下不是已经……”
“周大人会错意了。”我俯身,声音轻得只有三人能闻,“陛下不追究你的罪,可思州、思南、石阡那些能跑马的官仓,总得有人填满不是?陛下虽未明说,但这‘好自为之’四个字,周大人莫非……另有见解?”
周滨的脸色由黄转白,嘴唇哆嗦着:“下官……下官定当尽力……”
“尽力?”我轻笑一声,袖中密旨彻底露出明黄一角,“一个月。若届时官仓还是这般模样,就别怪本官重操旧业了。”我凑近他耳边,一字一句道:“你说,我是参你‘玩忽职守’好,还是‘搜刮民脂、逼反良民’更妙?思州苗寨的弟兄,可都盼着给周大人作证呢。”
他猛地抬头,眼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熄灭。
“一月……就一月!”他几乎是咬着牙应下。
转身离去时,我最后丢下一句:“养病之余,别忘了差人去辰州问问向知府——他的‘圣意’,体察得如何了?”
身后,我清晰地听到雷聪极轻地吸了一口气。
(他听懂了。我不仅要周滨出血,更要通过周滨的嘴,去敲打辰州的向昱。这把火,我要让它跨州连烧!)
晨光终于刺破云层,将府衙前的青石板路照得发亮。雷聪翻身上马时,破天荒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勒转马头,任由晨风灌满衣袖。初升的日光毫无阻碍地照在我身上,将那身绯色官袍染得愈发鲜亮,仿佛镀上了一层燃烧的火焰。
陛下,您要的“好自为之”,臣这就做给您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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