沥港的捷报如一声春雷,震动了沉闷的京师。嘉靖皇帝御笔亲批,释放俞大猷,准其戴罪立功,并将戚继光所练新军赐名“戚家军”。
台州军营里,胜利的喜悦与复仇的渴望交织。将士们摩拳擦掌,声浪此起彼伏:“下一战,必攻克岑港,迎俞总兵归来!”
卢镗与戚继光相视而笑,数月来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。卢镗畅快道:“元敬,今夜当浮一大白,不醉不归!”
戚继光闻言却面露尴尬,苦笑道:“子鸣兄莫要取笑,这军中禁酒令,还是我亲自颁布的。身为主将,竟先违令,该罚。”
我见状上前,笑着解围:“二位将军,酒能乱性,歌却能壮怀。昔日岳武穆一曲《满江红》,激励多少仁人志士。我等何不效法先贤,以歌代酒,教唱全军?”
卢镗摆手自谦:“李巡按是两榜进士,元敬亦是儒将风范。我乃一介武夫,这咏志之事,怕是帮不上忙了。”
他话音未落,戚继光已昂首吟诵,声如金石:
“万众一心兮,群山可撼;惟忠与义兮,气冲斗牛!主将亲我兮,胜如父母;干犯军法兮,身不自由……”
(我心中震撼,原以为大明文臣能战已属异数,不想武将亦有如此文采风骨!)
“好!好!好!”我连声赞叹,“元敬此歌,气魄干云,当流传后世!”
戚继光谦逊一笑:“李巡按谬赞。不知依您之见,此歌以何为题,最能明我心志?”
“既是得胜凯旋,便叫《凯歌》,如何?”
卢镗击节称妙:“《凯歌》甚好!正当教习全军,以壮行色!”
“号令明兮,赏罚信;赴水火兮,敢迟留!上报天子兮,下救黔首;杀尽倭奴兮,觅个封侯!”
激昂的歌声在营地上空回荡。我待歌声稍歇,正色对二人道:“歌以咏志,剑指仇雠。明日我等需返回宁波,共商攻打岑港之大计。二位将军,早作准备。”
当夜,我于灯下苦思破敌之策,直至天光微亮,心中方有定计。
次日,宁波巡按衙门内,烛火将《岑港攻防图》映照得纤毫毕现。我指尖重重点在北崖之上:
“部堂,岑港已是困兽之斗。强攻徒耗兵力,久围恐生变数。当用‘剥笋之法’,层层推进,方为上策。”
胡宗宪目光锐利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其一,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。”我的指尖在北崖陡峭处划过,“请戚将军率新军于正面佯攻,擂鼓放炮,牢牢吸住毛海峰主力。
同时,命俞总兵旧部中的山地精锐,携斧凿火药,于此绝地开辟第二战场。
我再请调戚家军中新设‘工兵队’二十人,携改良虎蹲炮与‘飞云梯’,专司爆破崖上工事,架设通路。”
谭纶抚须沉吟:“北崖险峻,猿猴难攀……”
“正因其险,守备必疏。”我接口道,“每日只进三尺,不求速成,但求稳妥。积旬日之功,必成奇兵天降之势。”
“其二,攻心为上。”我续道,“可将劝降书信射入寨中,言明只诛首恶,胁从不问。
信中不必空谈忠义,只需写明:‘凡弃刀归顺者,不论倭人汉人,皆赏纹银二两,发给路引,遣返还乡。’至于毛海峰及其心腹头颅……”我略作停顿,“明码标价,以钱赎罪。”
戚继光当即抱拳,声如洪钟:“末将愿率鸳鸯阵每日在寨前演练,弓弩齐发,耀我军威,寒敌之胆!”
正当此时,亲兵疾步入内:“报——俞总兵已到宁波!”
只见俞大猷风尘仆仆大踏步而入,甲胄未解,征尘未洗。他面容清瘦,唯双目炯炯如炬,朗声道:“打毛海峰那厮,我俞大猷,没来迟吧?”
“志辅来得正好!”胡宗宪大喜过望,重重一拍案几,“这开路先锋,非你莫属!”
俞大猷慨然应诺,声震屋瓦:“罪将俞大猷,愿立军令状!不破北崖,誓不回还!”
血战,自此拉开序幕。
接下来的数十个日夜,岑港化作巨大的血肉磨盘。正面,戚继光指挥若定,鸳鸯阵变幻莫测,如铜墙铁壁;北崖之上,俞大猷身先士卒,以绳索缚腰,亲率敢死队于绝壁上攀援凿进。
这日,我正在后营督运粮草,忽见北崖之上乱石崩云,杀声惨烈。倭寇终于察觉我军意图,滚木礌石如暴雨倾泻。俞大猷为掩护一名年轻士卒,左臂被棱角尖锐的巨石划过,战袍瞬间被鲜血浸透。
“快!军医!”我疾步冲上前去。
俞大猷却一把推开医官,撕下衣摆死死勒住伤口,目眦欲裂:“别管我!继续上!今日就是死,也要死在崖顶上!”
就在北崖攻势几近溃败之际,山下寨门前骤然杀声震天,鼓号齐鸣!只见戚继光竟将运转自如的鸳鸯阵悍然拆解——所有长枪手列阵于前,寒芒如林,威慑寨墙;所有盾牌手后撤十步,死死护住身后进行前所未有之大密度仰射的弓弩手!
箭雨划出致命的弧线,越过寨墙,精准地覆盖了正在崖顶疯狂阻击俞大猷的倭寇后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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