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润这个新晋御史,简直是我和王石的“结合体”——揣着我的机灵,顶着王石当年的理想光环。仿佛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,迫不及待地想要斩尽世间不平。
他竟真从我带回的那三十万两“忠君平倭捐”的账目中,抽丝剥茧,把我当时出于大局考虑不愿深究的线索,整理成了铁证如山、威力十足的弹劾奏疏,直指周文兴贪墨军饷、巧立名目盘剥地方!
赵凌拿着那份奏疏,苦口婆心地劝他:“林润,你可知周文兴是谁的门生?这一本上去,朝中大半清流都要与你结下梁子!”
林润却昂首挺胸,声音清朗:“下官不为党派之争,只尽御史之责!”
赵凌闻言,非但不恼,反而眼中露出激赏之色,他下意识摸了摸当年挨廷杖留下的腰伤,回头对我低声道:“这后生不错,颇有老子当年死谏的风骨!比现在那些只会写锦绣文章、却不敢得罪人的‘清流’强多了!”
(看来在赵铁塔眼里,清流也分三六九等——有他这样真敢拼命的,也有周文兴那样道貌岸然的。)
我看着桌案左边堆积的弹劾周文兴的奏疏,又看看右边参劾鄢懋卿的条陈,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把弹劾周文兴的奏疏递上去?通政司那帮人估计得乐开花——严世蕃之前弹劾一次,被周文兴三十万两银子买了个平安,如今好戏又要开场。
可严嵩的心腹鄢懋卿在浙江也没闲着,加征盐税搞得天怒人怨。周文兴为了自保,更是把鄢懋卿强征盐税、逼得百姓怨声载道的事情全抖了出来,双方的奏疏像雪片一样堆满了御史台。
我去请教老上司周延:“部堂,此事当如何处置?”
周老头眼皮都没抬,吐出四个字:“依律处理。”
(我倒是想依律处理,可这律法在党争面前,有时候比窗户纸还薄。)
于是我只能回道:“奏疏下官都会递交通政司,最终如何圣断,全凭陛下明鉴。”
周延这才微微颔首。
果然,浙江那边很快传来消息——百姓聚集反抗征税,鄢懋卿竟想调戚继光的新军镇压!
戚继光直接顶了回去,话回得掷地有声:“戚家军的刀,只杀倭寇,不伤大明子民!”
(好个戚元敬!这话说得提气!)
鄢懋卿在浙江玩不转,转头就去逼胡宗宪。胡宗宪被夹在中间,只好让他去加征未受倭患的几个州府的盐税。
这一下,可捅了马蜂窝。清流们立刻调转枪口,弹劾胡宗宪“助纣为虐”的奏疏又像雪片般飞来。
清流与严党的斗争,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。
那些弹劾奏疏刚递上去不久,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。
我现在一看到雷聪,就条件反射般地头皮发麻。起身太猛,差点一个趔趄,雷聪伸手扶住我,戏谑道:“李大人,都认识这么久了,您可没必要跟下官行此大礼啊。”
我站稳身子,专戳他痛处:“若是阿朵姑娘知道雷千户如此‘幽默’,怕是下次来京,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呢……”
雷聪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,对我冷哼一声:“就你话多。”
再入西苑,那浓郁的丹药味熏得我头脑发昏。
嘉靖帝依旧斜倚在蒲团上,听着徐阶与严嵩的相互攻讦,手中缓缓捻着沉香木念珠,脸上无悲无喜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。
“陛下!”严嵩颤巍巍出列,“周文兴污蔑朝臣,激起民变,罪不可赦!然鄢懋卿巡抚浙江,加征盐税实为填补东南亏空,充盈国库,其心可鉴啊!”
徐阶立刻反驳:“陛下,鄢懋卿行事酷烈,若非其逼迫过甚,焉有今日民变?周文兴固然有罪,然首恶乃是鄢懋卿!臣请陛下明察,罢黜鄢懋卿,以安民心!”
(呵,都到了这个时候,还在争谁是首恶?你们谁又比谁干净?)
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,嘉靖帝的目光越过他们,落在我身上。
“李爱卿,”他声音平和,听不出情绪,“你如何看待此事?”
刹那间,所有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
我深吸一口气,知道这是关键时刻,一步踏错,满盘皆输。
“徐阁老与严阁老所言,皆有其理。然当下之局,关键在于‘取舍’与‘实效’。”
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严嵩与徐阶,最终回到嘉靖帝身上。
“周文兴罪证确凿,民愤已起,留之无用,反成祸患。然,”我刻意加重了语气,“其在浙江经营多年,所贪墨之财,恐怕远不止三十万两‘忠君平倭捐’。其所知官场隐秘,牵连之广,更是难以估量。”
我抬起头,迎向嘉靖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:
“臣请旨,亲自主审周文兴一案。一则可严惩贪官,平息部分民怨;二则可追缴赃款,或可远超预期,解陛下之忧;三则……或能厘清浙江官场诸多关节,为陛下日后整饬盐政、清晰度支,扫清障碍。”
(老板,你看,我不是去给你干脏活的。我是去给你挖金矿的,顺便还把地给你平整好,方便你以后种庄稼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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