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苗疆返京这一路,我总觉得心口隐隐作痛。这感觉我很熟悉——每次嘉靖老板要给我甩锅前,都是这个症状。
我刚封存了能助他长生的汞矿,回头却要为他无尽的贪欲去掘地三尺。我这“人形印钞机”,怕是很快就要超频运转了。
坐在摇晃的船舱里,我甚至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:要是雷聪进贡的汞矿纯度再高些,能把咱们这位修道炼丹的陛下早点送走,说不定高拱的新政、张居正将来的变法,都能提早十几年。
可历史真会因我这点小心思改变吗?想到那位在裕王府里读书的未来的隆庆皇帝,我叹了口气。罢了,有些事,还得忍。
坐船行至辰州地界,我的好兄弟王石带着儿子媳妇儿来码头迎接我。
一下船,我先吐了个天昏地暗。不管坐船多少次,这都是必备环节。
墨儿眼泪汪汪道:“干爹,你没事儿吧……”
“墨儿……干爹……没事儿~”
王石拍着我的背:“瑾瑜,你这旱鸭子什么时候才不晕船啊。”
嫂夫人忙把手帕递给我,我缓了好一会儿,终于恢复正常。
到了辰州府衙,我对王石道:“子坚兄,我此次来贵州,没有来得及去拜访石邦宪将军,让韩千总代为问候,边军和苗寨相处如何呢?”
在辰州府衙歇了口气,我问起正事:“子坚兄,我这次来不及拜访石邦宪将军,边军与苗寨相处如何?”
“边军清苦,时常欠饷。”王石叹气,“先前阿云土司在时,常把岁赐拨给石将军充作军饷,这才相安无事。如今换了阿朵土司,还不知会如何。”
我笑道:“子坚兄放心,阿朵姑娘深明大义。况且雷聪如今常驻苗疆,西南必稳!”
我倒没有把汞矿的事情告诉王石,毕竟,知道的越少越好。
晚饭时,嫂夫人做的红焖羊肉香得让人走不动道。我连吃两大碗,墨儿委屈地嘟囔:“干爹把我的份都吃完了!”被王石轻轻拍了下后脑:“无礼。”
我把墨儿拉到身边:“这次干爹没准备,等你回京城,把老王摊的糖人、糖葫芦都包给你,如何?”
“谢谢干爹!”
“瑾瑜,你就惯着他吧。”
“子坚,别管太严,孩子嘛!”
温馨的晚饭在说笑中结束。夜深人静时,我在王石书房问起盐务:“如今两淮盐税如何?当年鄢懋卿加到一百万两,现在呢?”
王石长叹一声道:“我数次上疏,请求陛下把盐税总额改回六十万两,可是我几番陈情,陛下才同意了八十万两。”
我对王石道:“子坚兄,我知道你尽力了。这些事情,我会想办法。”
王石对我忧心道:“瑾瑜,现在朝中可都传你是‘抄家酷吏’,更有同僚背后骂你‘李扒皮’,你,万事当心啊。”
我笑道:“子坚兄,别人信那些无稽之谈也就罢了,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为人吗?只要能让百姓少掏一两银子,哪怕背上清流的无端骂名,我亦在所不惜。”
说罢,我对王石一揖道:“子坚兄,京城见。”
王石亦回礼道:“瑾瑜,京城见。”
次日,改走陆路。凌锋策马,他手下的力士为我赶马车,仍旧是快得离谱。
赶到京城,我没回家,官袍都没换,便直奔西苑。
原想着就算没有褒奖,总该有几句温言抚慰,毕竟我在苗疆又是中毒又是帮陛下找矿脉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
可精舍内的气氛,比苗疆的瘴气还要凝重三分。
嘉靖皇帝隐在缭绕的烟雾后,徐阶、高拱、赵贞吉几位重臣分列两侧。
我跪在地上,心头那点凯旋的得意,瞬间被这阵仗压得粉碎。
“李爱卿,”烟雾后的声音平淡无波,开门见山,“东南抗倭,年耗饷银四百万两;九边军镇,欠饷已达八月;河南水患,灾民百万待哺。朕之内帑……你也清楚。”
他轻轻一推,三本厚厚的账册滑到我面前,像三座沉甸甸的大山。
“严世蕃倒了,张文弼抄了,你为朕寻来的财路,如同杯水车薪。”
嘉靖的声音陡然转冷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质问,“李爱卿,你这‘理财能手’的名声,朕已听闻。如今,你告诉朕,钱从何来?”
我头皮一阵发麻。来了,到底还是来了。我这‘人形印钞机’的名头,算是被老板彻底惦记上了。
没等我组织好语言,嘉靖已不容置疑地抛出了三条路,每一条都散发着绝路的气息:
“其一,整顿盐务。两淮盐税,岁入应由二百万两,给朕增至四百万两。”
这是要我去刨徐阁老和东南盐商们的祖坟。
“其二,重开市舶。于浙江、福建重开市舶司,年入不得低于三百万两。”
这是要把我扔到东南沿海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豪商、倭寇、以及朝中以此攻讦政敌的清流嘴边。
“其三,清查皇庄、官田。天下隐没者众,清出三成,可抵三年岁入。”
这直接是让我去掏皇帝、勋贵和太监们的腰包,真是嫌我命太长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