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条路,条条通往悬崖。精舍内死一般寂静,徐阶仍旧是一言不发,高拱眉头紧锁,赵贞吉面无表情。所有的压力,都聚焦在我一人身上。
嘉靖的声音如同从云端传来,带着一种残酷的玩味:“三条路,爱卿择其一而行。朕,只要结果。”
从西苑出来,我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。皇帝的考题,是一道送命题。
我真想把他送走,可是裕王那个历史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帝,真的能做到比嘉靖老板更好吗?
罢了,罢了。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要紧。
刚回府换下衣裳,徐阁老的帖子就到了。依旧是那间雅致的书房,他捧着茶,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:
“清风啊,你还年轻,前途无量。有些事,急不得,也碰不得。”
他轻轻吹开茶沫,“清查皇庄,虽是难题,却也是为陛下分忧的捷径啊。至于盐务……那里水太深,牵扯太广,非你一人之力可挽。”
(老狐狸!想骗我去动皇帝的私产,让我死无葬身之地,你好坐收渔利。)
我面上唯唯称是,心里早已骂了无数遍。
是夜,高拱直接闯进了我的书房,门板都被他拍得震天响。
“怕什么?”他声若洪钟,震得梁上灰尘都簌簌往下掉,“盐务乃国之命脉,积弊至此,正该大刀阔斧,彻底整顿!此乃富国强兵之根本。李清风,你若有种,就选盐务。你若敢为,老夫与你共担之。”
(高胡子倒是磊落,可这“共担”,怕是到时候怒火全烧我一人身上。)
送走高拱,赵贞吉才悄然来访。他叹了口气,低声道:“瑾瑜,无论你选哪条,户部都拿不出钱粮支持你。陛下此举……唉,你好自为之。”
他言尽于此,但我听懂了。老板不仅要钱,还要看我怎么在朝堂上跳舞,看我能替他得罪谁,背下哪口锅。
我独自坐在书房,对着烛火熬了一夜。三条绝路在脑中反复盘旋。
清查皇庄,是立刻与天下勋贵太监为敌,速死;重开市舶,虽能联结海上为将来布局,但见效太慢,难解陛下燃眉之急,且必遭清流“通倭”攻讦;唯有整顿盐务,虽是虎口拔牙,直面徐阶与东南豪强,但一旦成功,利益最大。
更重要的是,此举能与高拱的改革派结成坚实同盟,将我的触角真正伸向帝国的财赋命脉——东南。
天光微亮时,我做出了抉择。
再次跪在西苑精舍,我声音沙哑却清晰:“陛下,臣愿行险一试。以‘整顿两淮盐务’为主,‘试探重开浙闽市舶’为辅,双管齐下,为陛下开源。”
烟雾后的嘉靖沉默了片刻,缓缓道:“说说你的道理。”
“盐务之利,犹如体内瘀血,疏通则全身畅快。市舶之利,如同外邪入侵,谨慎用药亦可强身。
臣愿先化内瘀,再御外邪。且东南倭患未靖,开市舶亦可相机行事,窥探敌情。”
我没有诉苦,没有要钱,只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:“然此行必触动无数利益,臣人微言轻,恐难服众。恳请陛下,赐臣‘专断之权,便宜行事’!”
嘉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肺腑。良久,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“准。朕赐你王命旗牌,可先斩后奏。六部以下,皆需配合。”
王命旗牌到手,沉甸甸的,我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,只觉得脖颈上套了一道无形的枷锁。
回到府中,老周默默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。我打开一看,里面只有一行娟秀却透着寒意的小字:
“盐池之利,白骨铺就。君非严氏,慎之慎之。”
警告来了。
我捏着这封拜帖,走到窗边,望向东南方向。两淮盐商的名录、东南错综复杂的关系网,仿佛已在我眼前缓缓展开。
我提起笔,在宣纸上缓缓写下第一个名字,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觉得冰冷的弧度。
既然陛下要钱,诸公要命,那我李清风,就只好做一个……索命的“钱袋子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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