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抬起眼。
“景王的帖子,你去。”嘉靖看着我,一字一句,“替朕去看看,朕这个儿子……到底闲散到什么程度了。”
我心脏狂跳。
“看完了,回来告诉朕。”嘉靖走回蒲团前,重新坐下,闭上眼,“退下吧。”
我几乎是挪出精舍的。黄锦在门外候着,见我出来,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竟有一丝同情。
马车在回府的路上疾驰。我靠在车厢里,浑身冷汗被风一吹,透心凉。
嘉靖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炸开。
替朕去看看。
看什么?怎么看?看到什么该说,什么不该说?
这哪是差事,这是悬崖上走钢丝。走好了,是天子耳目;走歪一步,就是离间天家的奸佞,九族都不够死。
回到书房,我盯着景王府那份泥金请柬,很久。
烛火噼啪一声。
我忽然笑了。嘉靖要我去“看”,但“看”到什么程度,回禀什么,这里头的分寸,就是我的生路。
他让我当眼睛,可这眼睛怎么眨,看哪里,由我说了算。
我铺纸磨墨,写了两封信。
第一封给裕王,只有八个字:“风急浪高,暂避檐下。”
第二封给高拱,更短:“事出反常,静待。”
叫来凌锋,把信递过去:“老规矩。”
“是。”
他走到门口,我又叫住:“明日随我去景王府。你的眼睛,看别处。”
凌锋转身。
“看府中护卫换岗的时辰,看往来车马的痕迹,看庭院角落……”我顿了顿,“有没有不该有的新土。”
凌锋瞳孔一缩,重重点头:“明白。”
他退下后,我从书架深处翻出那只锦盒。里面是前朝仿作的《秋山问道图》,山重水复,云遮雾绕。
景王爱字画,那就送字画。
我在请柬背面写下回复:“蒙殿下垂青,清风惶恐。明日申时,当携陋作登门,求殿下品鉴。”
写罢,交给老周:“明早送去。”
老周接过,犹豫道:“老爷,东厂那边……”
“先搁着。”我说,“总得一件一件来。”
夜深了。我吹熄书房的灯,站在廊下。
贞儿房里的灯还亮着,窗纸上映出她低头缝补的影子。成儿应该睡了。
冬夜的寒气透过袍子往骨头里钻。
嘉靖把最要命的秘密摊在我面前,把最要命的差事塞进我手里。
从明天踏进景王府开始,我就不再是“香饽饽”了。
我是饵,是眼。
也是那把藏在画轴里的刀。
喜欢大明御史请大家收藏:(www.38xs.com)大明御史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