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脑子里嗡嗡作响。戚元敬啊戚元敬,你打仗让倭寇闻风丧胆,怎么就过不了美人关?当年你在夫人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,都喂了狗吗?
最要命的是,这奏疏若真递上去,弹劾的就不止是“擅权”,而是“德行有亏”,那才是真要命。
周延压下了这份奏疏。他让我“知道该怎么处理”。
这是庇护,也是把柄。
午时,我在都察院附近茶楼见了王石和赵凌。
赵凌带来了新消息:昨夜北镇抚司提审的,是景王府一个老账房。审的是“景王与京外将领的书信往来”。
王石那边更糟:吏部有人“特意关照”他的履历,翻出了他当年在辰州几桩旧案,说是“有待核查”。
“张淳在调阅嘉靖初年的旧档,”王石脸色难看,“涉及不少已故的老臣。我怀疑……他是在找什么东西。”
“或者是在编什么东西。”我补充。
三人相对无言。茶凉了,谁都没心思喝。
未时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东厂来了四个人,客客气气地请我“过衙一叙”。不是锁拿,不是传唤,是“请”。
但阵仗摆得很足,足到都察院所有值房的门,都悄悄开了一条缝。
张淳在东厂后堂等我,屋里烧着檀香,熏得人头晕。
“李佥宪,请坐。”他笑眯眯的,像个和蔼的长辈,“咱家这儿有些陈年旧档,理不清,想请您帮着参详参详。”
他推过来一摞信件。我随手翻开一封,手就僵住了。
是陆炳的笔迹。
信是写给一位已故边镇老将的,内容涉及军资调配、人事请托,言辞亲密,甚至有些……逾越。
“陆公在世时,与各方往来甚密。”张淳慢悠悠地说,“这些信若落到都察院,按律……该当何罪?”
我抬起头,看着他。
他在织网。陆炳、边将、还有信里隐约提到的几位致仕老臣……他要把这些散落的珠子,串成一条足以勒死很多人的链子。
而我,因为与陆炳的旧谊,成了他眼中合适的……串线人。
“张公公想让我做什么?”我问。
“唉,什么做不做的。”张淳摆手,“就是请教。李佥宪觉得,这些信……该怎么处置才好?”
我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我说:“按《大明律》,私交将领、干预军务者,当斩。这些信若为真,陆公已故,无从追究;若为假……便是构陷忠良,其罪当诛。”
张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。
“公公若觉得这些信有问题,”我站起身,“不妨移交都察院,下官定当彻查,无论是谁,一查到底。”
走出东厂时,夕阳正沉,雪又下了起来。
回到值房,天已全黑。我没有点灯,坐在黑暗里,听着窗外风雪声。
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:戚继光那封要命的奏疏、陆炳的遗信、张淳似笑非笑的表情……还有周延那句“该避嫌的得避嫌”。
一天之内,同僚发难、上司敲打、阉党织网……这大明牛马的复工第一天,果然“惊喜”连连。
他们都在逼我做选择:自保,还是冒险?沉默,还是发声?
我提起笔。
第一封信,给戚继光。只写了两句话:“元敬兄:美人关亦是英雄冢。昔年誓言,勿忘勿负。扬州云裳之事,已有人知。慎之,慎之。”
第二封信,给师兄赵贞吉。也只问一事:“盐引旧账中,可有一笔经手人涉及已故的陆炳陆公?若有,速告。”
做完这些,我推开窗。风雪扑面而来。
张淳想把我织进他的网里,周延想让我明哲保身,同僚想把我推出去当靶子。
可惜啊!我这个人,穿越前最恨的就是办公室政治和甩锅。穿越后成了大明的官,这脾气,倒是一点没改。
你们不是要织网吗?不是要甩锅吗?行。
且看本官,如何在这团乱麻里找到那根针,先把戚继光从美人关里拽出来;再顺着盐引的线,看看张淳的网到底织得有多大;最后……
给那位躲在西苑炼丹的老板,送上一份他绝对意想不到的“开工大礼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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