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亲自给他们办了复职手续,安排进刑科。
“李总宪,”张羽对我深深一揖,“当年在铁岭,听说你扳倒了严世蕃,下官……敬您一杯。”
张羽长叹一声:“九年了,终于回来了。”
我陪他们喝了那杯酒,酒很辣,他们喝得眼圈发红。
周怡也回来了,这位言官前辈更绝。复职后跑来都察院,要看嘉靖朝最后几年的弹劾存档。
“总宪大人,”他眼睛发亮,“老夫想写本《嘉靖朝谏疏考》,您看……”
“看,随便看。”我让人打开库房,“只要别把房子点了就行。”
最让我高兴的,是吴鹏也回来了,他回来那天,我亲自去城外接他。
吴鹏黑瘦了很多,但眼睛依旧有神。看见我,他没哭也没笑,只是用力捶了我胸口一拳:“瑾瑜,你小子……还真当上总宪了。”
“运气好。”我笑着回他一拳,“回来就好。陛下说了,量才任用。你想去哪儿?”
吴鹏想了想:“还回都察院吧。在思州教了八年书,也替你处理了思州八年政务,不过我还是觉得……骂人比较适合我。”
我俩相视大笑。
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来。
比如沈束。
陛下的旨意下了两次,他拒绝了两次。第一次说“年老体衰,不堪驱策”,第二次说“山林野性,恐污朝堂”。
“第三次,我亲自去请。”我对凌锋说。
下值后,我换了身常服,准备去沈束的院子。刚出都察院大门,却看见吴鹏在石狮子旁等我。
“瑾瑜!”他招手,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人。
我走近一看,愣住了。
那几个年轻人里,有汉人打扮的,我认得——是当年我在思州府学教过的学生,王俭、陈平。可另外三个……
穿着汉家儒衫,却眉眼深邃,皮肤微黑,头上还缠着苗疆特色的青布头巾。
“先生!”王俭率先行礼,激动得声音发颤,“一别八年,先生安好?”
“好,好。”我连忙扶起他,看向吴鹏,“这是……”
“你忘了?”吴鹏笑道,“当年你在思州办学,说‘有教无类’。这几个苗家小子,是当时寨子里最聪明的,你亲自收的学生。
听说我回京,他们非要跟来。今年春闱,他们也要下场试试。”
那三个苗疆青年上前,用略带口音的官话,恭恭敬敬行礼:“学生石阿山(龙岩、韦明),拜见先生。”
我望着他们,一时间百感交集。
当年在思州,我确实说过“有教无类”,也确实收过几个苗、侗学生。可那时更多是出于穿越者的平等观念,没想过真能改变什么。
八年过去,这几个孩子不仅长大了,还读通了经史,穿上汉服,千里迢迢来京赴考。
“好,好……”我拍拍石阿山的肩,“路上辛苦了。住处可安排好了?”
“吴先生都安排好了。”石阿山眼睛很亮,“先生,学生读了您当年注释的《论语》,有些疑问……”
“不急,”我打断他,“先安顿下来。离春闱还有两个月,有的是时间论学。”
正说着,一辆马车停在都察院门口。车帘掀开,张居正探出身:“李公?”
“张阁老?”
“正要找您。”张居正下车,看了一眼吴鹏和学生们,微微点头致意,然后压低声音,“漕运那边……出事了。”
我心里一沉:“进去说。”
都察院值房,烛火通明。
张居正带来的消息很简单:他派去清查漕运账目的御史,在淮安被扣了。理由是“擅闯漕运衙门,惊扰公务”。
“扣人的是谁?”我问。
“漕运总兵官,顾寰。”张居正冷笑,“成国公朱希忠的旧部,世袭的勋贵。
他说的‘惊扰公务’,指的是御史要调阅嘉靖三十八年至今的漕粮损耗册。”
“那是该‘惊扰’。”我拿起笔,“我这就行文,让淮安按察使司放人……”
“已经放了。”张居正摇头,“顾寰扣了人三个时辰,就‘客客气气’送出来了。账册也给了,但给的是重新誊抄过的‘干净’版本。真正的原始账册……说是‘年久遗失’。”
我放下笔,笑了:“意料之中。要是这么容易就交出真账本,反倒奇怪了。”
“李公不生气?”
“生气有用吗?”我看着他,“张阁老,你既然要打硬仗,就得知道你的对手不是傻子。他们树大根深,反应比你想象得快。”
张居正沉默片刻,点头:“受教了。那下一步……”
“你的人继续查,明面上查‘干净’的账。”我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录,推过去,“这份名单上的人,是这些年被漕运衙门排挤、贬黜的小吏和账房。他们手里,或许有‘不干净’的东西。”
张居正接过名单,眼睛一亮:“李公早就准备了?”
“准备了两年。”我端起茶杯,“本来想等嘉靖朝最后一年掀盖子,没想到……先帝走得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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