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花雪没有任何异议,主动走上前,配合地让“隐”成员用黑布带将自己的双眼牢牢蒙住,确保没有丝毫光线可以透入。刹那间,视觉被彻底剥夺,周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寂静,唯有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。她能听到村田略显紧张的呼吸,能闻到那黑布带上传来的、令鬼物本能不适却又被她适应了的紫藤花气息,能感觉到脚下地面的细微震动。
随后,她感觉到那名“隐”成员动作熟练地将她背负起来。他的脚步极其轻盈而稳健,即使在背负一人的情况下,奔跑起来也几乎听不到声音,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,提示着他们正在高速移动。
这种完全失去方向感、将自身安全交托给陌生人的感觉,对于曾是柱、如今更是上弦的梨花雪而言,是一种极其新奇且略带不安的体验。她只能凭借鬼族强大的感知,勉强捕捉到他们在不断变换方向,时而穿越林地,时而涉过溪流,甚至有一段路仿佛是在地下通道中行进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半个时辰,或许更久,“隐”成员停了下来。梨花雪感觉到自己被交接给了另外一双手。同样沉默,同样训练有素,同样是“隐”的成员。没有任何交流,第二批“隐”成员再次背负起她,开始了第二段路程。
这一次的路径似乎更加诡谲,颠簸感更强,偶尔还能听到细微的水滴声和更加空旷的回音,仿佛穿行在溶洞或废弃的坑道之中。
梨花雪在心中默默计算和感知着。「果然……如同传闻一样,甚至更加严密。分段式运输,不同的‘隐’成员负责不同路段,确保没有任何一个人掌握完整的路径。连鎹鸦都彻底更换了体系……主公大人,您这是将鬼杀队彻底打散,化整为零,融入了整个时代的阴影之中啊。」 她不得不佩服产屋敷晴久的手段。在这种级别的保密措施下,除非无惨能撬开所有“隐”成员的嘴或者拥有大规模地毯式搜索的能力,否则想要再次找到鬼杀队的核心,难如登天。
经过至少三次这样的交接和转移,就在梨花雪感觉自己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都快要模糊的时候,最后一名“隐”成员终于停了下来。
她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放下,眼上的黑布带被解开。
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。适应之后,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宽敞的、由天然岩洞改造而成的空间。空气流通,带着湿土和草药的味道,四周点着鲛油灯,光线不算明亮,但足以视物。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据点,有简单的床铺、物资储备,甚至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灶台。村田也站在一旁,显然也是刚刚被送达。
负责最后一段路程的“隐”成员完成交接后,便如同出现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岩洞一侧的黑暗通道中,消失不见。
据点里还有另外两名留守的“隐”成员,他们看到梨花雪时,同样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,但严格的纪律让他们没有发出任何疑问,只是沉默地行礼,然后退到角落,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岩洞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。
村田显得有些拘谨,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眼前的梨花雪,容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,甚至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,但那隐隐散发出的、非人的冰冷气息,以及她亲口承认的“鬼”的身份,都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,横亘在两人之间。
梨花雪也没有主动开口。她走到岩洞边缘,伸手触摸着冰冷的石壁,感受着这鬼杀队新据点的气息。这里没有昔日总部那种熟悉的、带着每个人生活痕迹的氛围,只有一种临时的、高度戒备的紧张感。
「大家……果然都活在恐惧和压力之下啊。」 她心中微沉。
等待的时间并不长。大约一个多时辰后,岩洞深处一条原本封闭的通道口,传来了机关启动的轻微“咔哒”声。
一名穿着更加精致、气息也更为沉稳的“隐”成员(似乎是更高级别的负责人)走了出来,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梨花雪身上,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:
“梨花雪阁下,主公大人已有回复。请您随我来。”
来了!
梨花雪的心脏微微一提。她知道,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时刻,或许就在眼前。她整理了一下因为长途转移而略显凌乱的队服衣领,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的情绪压下,脸上恢复了冰雪般的平静。
她对村田点了点头,示意他留在此地,然后便跟着那名高级“隐”成员,步入了那条幽深未知的通道。
通道并不长,尽头是一扇看似普通的木门。但当“隐”成员推开木门时,后面露出的,并非另一个岩洞,而是一间布置得异常简洁、却透着庄重气息的和室。
房间中央,一个身影跪坐在蒲团之上。
他穿着深色的和服,身形清瘦,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,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透明感。额头上,那如同活物般盘踞的、深紫色的诅咒疤痕,比梨花雪记忆中更加狰狞刺目。
正是鬼杀队当代主公——产屋敷晴久。
他抬起那双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悲悯与智慧的眼眸,平静地望向走进来的梨花雪。那目光,似乎穿透了她人类的伪装,直抵她灵魂深处那属于“鬼”的本质,以及那被系统牢牢守护着的、真实的自我。
梨花雪在他面前停下脚步,如同昔日还是他麾下柱时那样,单膝跪地,低下了头。
千言万语,哽在喉间。
是陈述自己的遭遇?是辩解自己的立场?还是祈求一份早已不敢奢望的信任?
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而产屋敷晴久,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,许久,才用他那温和却带着一丝虚弱沙哑的嗓音,缓缓问道:
“梨花雪……真的是你吗?这漫长的一年多里,你的身上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般敲在梨花雪的心上。
她知道,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。一个能够解释她“死而复生”、化鬼却保有意识、甚至可能不再惧怕阳光的,足以取信于这位智慧近妖的主公的答案。
而她准备好的那套说辞,在此刻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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