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白色的光晕从那盏青铜油灯中弥散开来,并不强烈,却奇异地将我们周围三四米的范围笼罩在一片柔和、稳定的光晕里。这光芒似乎能驱散黑暗,却不会惊扰阴影,反而让潮湿岩壁的纹理、脚下湿滑的石阶、甚至空气中飘浮的微尘,都显得清晰而静谧。它不像火把或手电那般刺目逼人,更像是一轮微缩的月亮,沉静地守护着我们这两粒在黑暗地脉中挣扎的微尘。
身后的追赶声并未停歇。那三个傀儡,或者说被某种力量驱动的躯壳,它们沉重而僵硬的脚步声,伴随着石块滚落的哗啦声,如同附骨之蛆,紧紧咬在我们身后。在油灯光晕的边缘,偶尔能瞥见它们湿漉漉、沾满泥污的衣袍一角,或者一只青灰色的、指节扭曲的手,在光芒的边界处一闪而过,带来一阵冰寒的悸动。
我和陈雯没有交谈的力气,甚至没有交换眼神的闲暇。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身体的极限——肺部像破旧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地底陈腐的潮气;双腿酸软颤抖,湿滑的石阶仿佛涂满了油脂,稍有不慎就会滚落深渊;手臂因为攀爬和紧张而麻木刺痛。唯有求生的本能,和被怀中油灯那奇异光芒抚慰着的、一丝残存的清明,支撑着我们向下、再向下。
石阶并非笔直,而是螺旋向下,有时陡峭如天梯,有时平缓如斜坡。通道时宽时窄,时而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的裂缝,时而进入稍微开阔、能听到滴水声和更远处水流轰鸣的空洞。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,带着浓郁的矿物质和苔藓气味。油灯的光芒照在岩壁上,能看到晶莹的水珠缓慢凝结、滴落,汇入脚下越来越明显的、潺潺流动的细流——那是暗河的支流,或者说是这条庞大地下水系末端的毛细血管。
追兵的脚步声似乎被曲折的地形拉开了一些距离,但从未消失。它们不知疲倦,没有恐惧,只是固执地、机械地追随着油灯的气息,或者是我们这两个“入侵者”的生命信号。
不知下降了多久,石阶终于到了尽头。前方豁然开朗,油灯的光芒第一次未能完全照亮对面的岩壁。
我们站在一个巨大地下洞窟的边缘。脚下是坚实的、被水流磨得光滑的岩石平台,平台下方不到一米,就是一条宽阔、深邃、流淌不息的地下暗河!河水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颜色,但在油灯乳白色光晕的边缘映照下,隐约能看到水面下急速涌动的暗流,听得到河水奔涌时低沉而有力的轰鸣,仿佛大地深处沉睡巨兽的脉搏。
暗河的水面距离洞窟顶端有十几米高,穹顶上垂落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,在油灯光芒下如同倒悬的森林,闪烁着湿润的微光。河水不知从何处来,也不知向何处去,只是以恒定而迅猛的速度,向着我们左手边的黑暗深处奔腾而去。
身后的阶梯通道里,追兵的脚步声再次逼近!
“上船!”陈雯忽然低喝一声,指向平台边缘一处凹陷的阴影。
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,才发现在靠近水面的岩石凹陷处,竟然系着一条简陋的木筏!
木筏非常原始,用粗大的、不知名树木的树干并排捆扎而成,缝隙用藤蔓和某种黑色的、类似沥青的物质填补。长约三米,宽约一米五,上面空无一物,只有两根同样粗糙的长木棍,似乎是船篙。木筏半沉在水中,被一根同样粗糙的树皮绳索系在一块突出的石笋上。
这地方怎么会有木筏?!是古人留下的?还是……
没有时间思考了!三个湿漉漉的傀儡身影,已经从阶梯出口蹒跚而出,空洞的眼眶“望”向我们,僵硬的步伐加快!
我和陈雯冲到木筏边,手忙脚乱地解开那粗糙的树皮绳结。绳子浸水后变得异常坚韧,我几乎用上了牙齿,才勉强将其咬断(嘴里一股咸腥苦涩的怪味)。
“快上去!”我将陈雯推上摇晃的木筏,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。木筏猛地一沉,河水拍打着树干,发出空洞的响声。
陈雯抓起一根长木棍,试图撑向岸边,但暗河水流湍急,木筏立刻被水流带得横了过来,打着旋朝下游的黑暗冲去!
那三个傀儡已经冲到了平台边缘,它们没有试图跳上木筏(或许不会?),只是僵立在岸边,空洞的“目光”追随着我们和油灯的光芒,越来越远,最终被奔涌的河水和无尽的黑暗吞没。
我们暂时摆脱了追兵,但新的、更巨大的危机已经降临——我们正乘坐着一具简陋得可笑的木筏,在一条完全未知的、汹涌的地下暗河中,向着不可预测的命运,疾速漂流!
“抓紧!”陈雯将另一根长木棍递给我,自己死死抱住固定木筏的一根树干。她的声音在巨大的水声中几乎听不清。
木筏在湍急的暗河中如同一片落叶,剧烈地颠簸、旋转。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断溅上来,打湿了我们的衣服,迅速带走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。黑暗如同实质的帷幕,从四面八方压来,只有怀中油灯那团乳白色的光晕,是我们与这个世界唯一的、脆弱的联系。光芒照亮了前方一小段翻滚的墨黑水面和偶尔掠过的、湿滑狰狞的岩壁,但更远的前方,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声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