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忧巷的老槐树在暮色里抖落几片枯叶,树桠间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,调子软得像浸了蜜的糯米。慕清弦站在巷口,掌心的残音簪正微微发烫,鸽血红宝石映着夕阳,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点跳动的红光——簪子的指引到这里便停了,仿佛在说,要找的人,就在这片烟火气里。
他理了理月白的袍角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闯入凡尘的异类。仙骨的裂痕还在隐隐作痛,可比起身体的伤,心口的钝痛更甚。共鸣石里映出苏引商在人间乐府催动七彩音波的画面,那孩子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,而他这个师父,却只能隔着山海,看着她独自面对刀光剑影。
“这位公子面生得很,是来寻亲的?”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妇人经过,见他站在巷口出神,笑着搭话。
慕清弦回过神,指尖轻抚过残音簪:“晚辈来寻一位姑娘,她……曾在这里住过,怀里总抱着支刻‘商’字的竹笛。”
老妇人眼睛一亮:“你说的是引商丫头吧?那孩子可是我们忘忧巷的小福星呢!”她放下菜篮,领着慕清弦往巷深处走,“十年前我在巷口捡到她时,她才这么点大,怀里就揣着支竹笛,哭起来能让枯死的槐树发芽,笑起来呀,连檐角的冰棱都能化得快些。”
慕清弦的脚步顿了顿。十年前……正是素微夫人说的“上一代混音体陨落”的年份。
老妇人没察觉他的异样,指着巷尾那座爬满牵牛花的矮院:“她就住那儿,常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吹笛,调子野得很,却比戏班子的曲儿还好听。后来有天夜里来了个穿黑袍的人,把她接走了,说是她的远房亲戚……”
黑袍人?慕清弦的心沉了沉,是裂帛渊的人,还是玄岳的眼线?
他走到老槐树下,仰头望着那些风铃。铃舌是用碎瓷片做的,阳光照过时泛着虹彩,其中一只风铃的绳结处,缠着半片褪色的红绸,样式竟与苏引商总系在笛尾的那块一模一样。
残音簪突然发出一阵清亮的鸣响,宝石红光骤盛,与风铃的叮当声产生奇妙的共鸣。慕清弦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只风铃,指尖刚碰到碎瓷铃时,眼前便闪过一串画面:
扎着总角的小女孩坐在石凳上,脚丫晃悠着够不着地,手里的竹笛短得像根玩具,却吹得有模有样;她踮着脚往老槐树上挂风铃,红绸在风里飘成小小的火苗;有次发烧,她抱着竹笛缩在被窝里,笛身上的“商”字竟亮起微光,驱散了半条巷的寒意……
“引商……”慕清弦闭上眼,喉头发紧。原来这孩子的混音体质自幼便如此明显,那些被钧天阁视为“妖异”的特质,在人间巷陌里,不过是孩童最本真的模样。
他走到那座矮院前,院门虚掩着,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。院里的石凳上积着薄尘,墙角的杂草里,藏着个小小的泥瓦罐,罐口插着几支干枯的狗尾巴草——像极了苏引商在听韵台养的那盆“杂音草”。
残音簪的光芒渐渐柔和,顺着簪身流淌到慕清弦指尖,他伸手抚过石凳上的刻痕,那是小孩子用指甲划下的歪扭线条,仔细看竟能认出是“音”“乐”二字。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六个穿着乐府兵服饰的人堵住了巷口,为首的汉子腰间挂着钧天阁的制式令牌,眼神冷得像淬了冰:“慕阁主,玄长老有请。”
慕清弦转身时,忘忧丝琴已横在臂弯。琴身只剩四弦,音痕却红得像燃着的火:“玄岳派你们来,是想拦我,还是想毁了这里?”
“阁主擅离职守,私通魔党,按阁规当废去仙骨,带回钧天阁受审!”为首的汉子祭出一支短笛,笛音尖锐如哨,“别逼我们动手!”
“动手?”慕清弦低笑一声,指尖在断弦上轻轻一挑,清商音波里竟掺了丝忘忧巷的风铃调,“你们可知,这巷子里的一砖一瓦,都比你们信奉的‘规矩’更懂音能?”
笛音与琴音在巷口碰撞,乐府兵的笛声刚硬如铁,却被琴音里的软意卸去大半。慕清弦的仙骨在痛,可他看着院墙上苏引商画的歪扭涂鸦——三个牵手的小人,其中一个戴着玉冠,像极了他的模样——心头的怒意便化作绕指柔,连清商音都染上了俗韵的温。
“冥顽不灵!”为首的汉子见状,从怀里掏出个黑铁炮筒,筒身刻满禁音纹,“那就别怪我们用‘灭音炮’了!”
灭音炮是玄岳秘制的凶器,能瞬间吞噬方圆十里的音能,连凡人的声息都能震碎。慕清弦瞳孔骤缩,若是炮口对着忘忧巷,这里的百姓,还有苏引商留下的痕迹,都会化为乌有!
“住手!”他飞身挡在炮口前,忘忧丝琴竖在身前,四弦同时震颤,清商音波如金色的盾,硬生生迎向炮口喷出的黑气。
“轰隆——”
巨响过后,慕清弦被震得倒飞出去,撞在老槐树上,喉头涌上的鲜血染红了月白的袍角。仙骨的裂痕从心口蔓延至小腹,痛得他几乎蜷缩在地,可他死死护着怀里的琴,琴身的音痕与残音簪同时亮起,红光映着他苍白的脸,竟有种惨烈的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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