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音海峡的黑绿色海水翻涌着不祥的浪涛,每一道浪尖都拖曳着扭曲的音纹。这些半透明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,时而凝结成破碎的音符,时而化作尖利的爪痕拍打着船身,发出指甲刮过瓷片般的刺耳声响。苏引商将断笛按在船舷上,冰凉的笛身在掌心微微震颤,那些缠绕在船板上的音纹竟像是畏惧什么般向后退缩,在木头上留下淡青色的灼痕。
“这海峡的水,藏着太多怨魂。”夜离痕靠在桅杆上,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旷野弦。黑色的弦丝在他指间灵活跳跃,每一次震颤都在船周围荡开一圈暗紫色的音波,将那些试图攀上船舷的音纹震碎,“玄岳这老东西,把万音大会设在这种地方,根本没打算让参会者活着回去。”
慕清弦坐在船头,残琴平放膝间。他指尖悬在琴弦上方迟迟未动,苍白的侧脸在颠簸的船身中显得愈发清瘦。自忘忧丝琴碎裂后,他用仙骨残片临时拼凑的这把琴始终带着不稳定的颤音,此刻更是随着海峡的紊乱音能微微嗡鸣,琴身上未愈合的裂痕渗出细密的血珠,滴落在海水中瞬间被染成金色,旋即被黑绿色的浪涛吞没。
“锁音大阵的阵眼在水下三里处。”慕清弦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,目光穿透浑浊的海水,落在看不见的深海暗流中,“玄岳用清商仙力为骨,单孤以浊羽戾气为血,硬生生将两种本可调和的音能拧成了绞杀之阵。”他指尖终于落下,一道清越的琴音划破浪涛,在船周围织成半透明的音网,那些试图穿透音网的扭曲音纹撞上琴音便化作细碎的光点,“他们要的不是平定裂帛渊,是借万音大会之名,收割六界音能。”
苏引商低头看向手中的断笛。笛身上缠绕的音藤比昨日更显躁动,翠绿色的藤蔓上冒出细小的尖刺,刺尖泛着淡淡的黑气——这是她在靠近海峡时发现的变化。当船驶入海峡范围的那一刻,断笛突然爆发出剧烈的震颤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海底与笛身产生共鸣,那种熟悉的悸动感让她想起初见万籁烬鼎图纸时的心悸。
“风离说的万籁烬鼎,就在祭音台中央。”苏引商摩挲着笛身上的裂痕,那是被玄岳的镇音杵碎片划伤的旧伤,此刻正随着海峡的音能波动隐隐作痛,“他说鼎身刻满了吞噬咒文,能把吸入的音能转化为弑音之力。可我总觉得……那鼎不该是这样的。”她想起在鼎座密室中见到的虚影,那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提起“和声鼎”时眼中的温柔,“或许就像清商与浊羽本无正邪,那鼎最初的用途,也不是吞噬。”
夜离痕突然冷笑一声,手指猛地勾紧旷野弦。一道凌厉的浊羽音波如利剑般刺入海中,水面瞬间炸开黑色的水花,无数细小的音能残魂从水底翻涌而上,它们大多是残缺的乐器形态——断弦的琵琶、裂口的铜锣、折角的竹笛,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,发出呜咽般的悲鸣。
“别对玄岳那伙人抱有幻想。”夜离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他望着那些消散的残魂,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,“我母亲就是在往届万音会上被他们诬陷为‘浊羽奸细’,连人带琴被投入这海峡。”他指尖抚过旷野弦上的一道旧痕,那是当年为了挣脱钧天阁的锁链留下的,“这些残魂,都是被清商正统论碾碎的牺牲品。”
苏引商的心猛地一沉。她忽然听懂了那些残魂的悲鸣——不是愤怒,而是不甘。它们被困在海峡的音能乱流中,日复一日重复着被吞噬前的最后一段音波,仿佛在向过往的船只诉说着什么。她举起断笛,试着用最轻柔的气音吹奏起忘忧巷的童谣,那是阿蛮生前最喜欢的调子。
笛音响起的瞬间,躁动的残魂突然安静下来。那些破碎的乐器虚影缓缓转向她,黑绿色的海水中泛起细碎的金光,像是无数双眼睛在凝视。苏引商感觉掌心的断笛变得滚烫,笛身上的音藤疯狂生长,扎进海水里,与那些残魂的音波缠绕在一起。
“它们在帮我们指路。”苏引商惊喜地睁大眼,她看见音藤延伸的方向,海水的颜色明显变浅,那里的音纹不再扭曲,反而呈现出规律的波动,“阵眼的弱点,在东北方的暗流处!”
慕清弦与夜离痕对视一眼,同时催动音能。清越的琴音与沉郁的弦音在海面上交织,形成一道螺旋状的音波洪流,顺着音藤指引的方向冲去。苏引商站在船头,断笛横在唇边,将所有的俗韵之力注入其中——那是来自人间烟火的温暖,是忘忧巷的笑声,是阿蛮的蝉鸣,是沈辞洲的共鸣石震颤,这些最鲜活的音能顺着笛音融入清浊交织的洪流,竟让两种本不相容的音波产生了微妙的和谐。
“轰——”
三声音爆同时响起。琴音劈开了浑浊的水幕,弦音震碎了扭曲的音纹,笛音唤醒了沉睡的生灵。海底传来沉闷的碎裂声,锁音大阵的阵眼在三音共鸣中出现一道裂缝,淡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出,照在黑绿色的海面上,映出无数残魂解脱的虚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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