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潮客栈的烛火被海风吹得摇晃,将慕清弦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,投在斑驳的木墙上,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。他坐在窗边,残琴平放膝间,指尖悬在弦上许久,终究还是落不下去——心口的刺痛比往日更甚,仙骨的裂痕仿佛已蔓延到肺腑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血腥味。
“咳……”他侧过身,用帕子捂住嘴,剧烈的咳嗽让肩头微微颤抖。帕子上很快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,那是琴音震碎的血珠,带着清商特有的冷冽气息,却又混杂着一丝极淡的、属于俗韵的暖意。
这是第三次了。自从在孤鸣礁与夜离痕、苏引商共鸣后,他体内的仙骨就像被什么东西撬开了缝隙,钧天誓的反噬越来越频繁。有时是在深夜抚琴时,琴弦突然割破指尖;有时是在听到苏引商的笛音时,心口像被无形的手攥紧。
他将染血的帕子叠好,藏进袖中,抬头时正好撞见苏引商站在门口。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,药香里混着桂花的甜气——那是她从忘忧巷带来的旧方子,说是能安神定气。
“该换药了。”苏引商将碗放在桌上,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他的袖口,那里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痕。她早就发现了,自从夜离痕受伤后,慕清弦的状态就越来越差,残琴上的裂痕日渐加深,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。
慕清弦没有看她,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。一道干涩的琴音响起,在寂静的客栈里显得格外突兀。“放在那里吧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刻意的疏离。
苏引商没有动。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,看着他紧抿的唇线,突然想起素微夫人消散前的眼神——那里面藏着的,是与此刻慕清弦相似的挣扎。“你在硬撑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心音石是不是快失效了?”
慕清弦的指尖猛地一顿,琴弦发出刺耳的颤音。他终于抬眼看向她,眸中的清冷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像被风吹乱的海面。“与你无关。”
“怎么会无关?”苏引商上前一步,伸手想碰他的肩膀,却被他下意识地避开。她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的温度仿佛被冻结,“万音大会还没开始,你要是垮了,我们怎么对抗玄岳和单孤?”
“我自有办法。”慕清弦别过脸,看向窗外的夜色。断音海峡的黑浪在月光下泛着银光,像无数条蛰伏的蛇。他想起素微夫人消散前的模样,想起她化作光屑时说的那句“别重蹈我们的覆辙”,心口的刺痛骤然加剧。
他怎么能告诉她,心音石的光芒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见?怎么能告诉她,每次与她共鸣后,仙骨的裂痕就会加深一分?钧天誓如影随形,他越是在意,越是靠近,就越是危险——不仅是对自己,更是对她,对整个六界。
苏引商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藏在袖中的手腕。她的指尖滚烫,带着俗韵特有的烟火气,竟让慕清弦体内躁动的仙骨有了片刻的安宁。“我知道你在怕什么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笛音般穿透了所有的伪装,“你怕钧天誓应验,怕自己会像素微夫人一样……”
“住口!”慕清弦猛地抽回手,眼神锐利如刀,“素微是素微,我是我。钧天阁阁主的责任,不是你能懂的。”
苏引商被他吼得后退一步,眼眶却红了。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帕子,轻轻放在桌上——那是她早上在他床边捡到的,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,却依然能看出反复浸染的痕迹。“这些,也是责任的一部分吗?”
慕清弦的目光落在帕子上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说不出一个字。
客栈的门被轻轻推开,沈辞洲端着一个木盒走进来,打破了僵持的气氛。他看了看两人,将木盒放在桌上,里面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石,晶石中心萦绕着淡淡的音波——那是钧天阁的传讯石。
“素微夫人的旧部传来消息。”沈辞洲的声音带着凝重,“玄岳已经联合了十二仙门,准备在万音大会上以‘清剿混音体’为名,强行开启万籁烬鼎。”他打开传讯石,里面传出一段微弱的音波,是素微夫人的声音,“无音谷的‘心音石’能暂时稳住你的仙骨,速取。”
音波消散的瞬间,传讯石化作了粉末。沈辞洲叹了口气:“夫人她……应该是在传递消息时被玄岳发现了。”
慕清弦猛地站起来,残琴在他膝间晃动,琴身上的裂痕渗出细密的血珠。“我去无音谷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!”苏引商立刻道。
“不行。”慕清弦想也没想就拒绝,“你留在这里,和沈辞洲一起盯着祭音台的动向。”他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眶,声音软了几分,“我很快回来。”
苏引商还想争辩,却被沈辞洲按住了肩膀。他对她摇了摇头,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阻拦。慕清弦抓起残琴,转身消失在夜色中,客栈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,留下满屋沉默的药香。
“他不会有事的。”沈辞洲看着苏引商紧绷的侧脸,轻声道,“素微夫人在无音谷经营了百年,那里有她布下的音障,玄岳的人进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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