钧天阁古籍修复室的窗棂总蒙着层淡淡的竹雾，将晨光滤成温润的玉色。玄岳戴着银丝手套，指尖拂过一卷泛黄的《元音初解》，书页边缘的虫蛀痕迹里还残留着清商灵力的余温——这是初代阁主亲手批注的孤本，昨夜修复到第三卷时，竟从夹页里飘出半张残破的谱纸。
“引商，你来看看这个。”老人将谱纸铺平在青玉案上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惊异的光，“这不是归音术的路子。”
苏引商放下手中的逐音笛凑近细看，谱纸上的音符走势奇异，清商的冰纹符号与浊羽的火焰纹路交织缠绕，却并非归音图那种吞噬式的纠缠，反而像两条游鱼在水中嬉戏，彼此追逐又互不伤害。最末一行的批注力透纸背：“清浊相济，如日月交替，方为双音真意。”
“这才是初代真正的双音术！”苏引商指尖抚过墨迹，逐音笛突然发出共鸣，笛身上的音藤顺着谱纸攀爬，在空白处补全了几个残缺的音符，“归音术是强行把日月塞进同一个天空，而这个……是让日月轮流照耀，各有其时。”
慕清弦刚从忘忧巷回来，袖口还沾着巷口的槐花香。他看到谱纸上的旋律，琵琶弦不自觉地颤动起来：“这调子……和夜离痕旷野弦的残音很像。”他伸手轻拨琴弦，清商的银辉立刻与谱纸上的浊羽纹路产生共鸣，案头的清商玉磬竟自发响起，与琵琶声组成完整的乐句。
“果然如此。”玄岳抚着胡须长叹，“当年分裂时，保守派故意篡改了双音术的记载，把‘共生’说成‘吞并’，才让后人误以为双音术是禁术。归尘那孩子……怕是看到了残缺的版本，才走上歪路。”他指着谱纸边缘的墨点，与慕归尘信上的墨迹比对，轮廓竟完全吻合，“他一定见过这卷残谱，只是没人告诉他正确的解法。”
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，阿禾抱着双音石跑了进来，石面上的清浊纹路在谱纸光芒的映照下闪闪发亮。“引商姐姐，玄岳爷爷说你们在看好玩的谱子！”他凑到案前，小手指着其中一句音符，“这个调子我会！爹爹生前总在梦里哼，说等我长大就教我吹。”
苏引商心头一震，看向慕清弦——阿禾口中的“爹爹”，正是慕归尘。这半首残谱，竟成了连接父子俩的纽带。她拿起逐音笛，按照谱纸的旋律吹奏起来，笛音刚起，阿禾就跟着哼唱，稚嫩的童声里带着浊羽的沉烈，与清商的笛音完美交融。
“亵渎！简直是亵渎！”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，几个身着钧天阁保守派服饰的弟子闯了进来，为首的正是周炎长老的旧部赵师兄，“清商典籍岂容浊羽污秽！玄岳长老，您竟纵容一个凡童在此胡闹！”
玄岳皱眉起身：“赵师侄，双音合乐本是初代遗志，何来亵渎之说？”
“遗志？”赵师兄冷笑一声，突然抽剑划破谱纸，“这等混淆清浊的邪谱就该销毁！钧天阁的清商正统，绝不能被歪门邪道玷污！”残破的谱纸碎片飘落，引得修复室里的清商法器纷纷发出抗议的嗡鸣。
阿禾吓得躲到苏引商身后，双音石却突然爆发出强光，将散落的谱纸碎片悬浮在空中。苏引商眼神一凛，逐音笛横在唇边，笛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——她竟凭着刚才的记忆，将残谱的旋律完整复刻出来，更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混音之力，清商的凛冽与浊羽的炽烈在笛音中流转，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赵师兄脸色煞白，他从未听过如此和谐的双音合乐。更让他震惊的是，修复室里的清商古琴、玉磬、编钟竟自发加入合奏，音波在墙上投射出一道虚影——初代阁主与裂帛渊少主并肩坐在听韵台，一人抚琴一人拨弦，琴是慕清弦手中琵琶的形制，弦是夜离痕旷野弦的纹路。
虚影中的初代阁主抬头看向众人，温和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：“音能如江河，分则易竭，合则奔腾。后世弟子，切勿画地为牢啊。”
赵师兄手中的剑“哐当”落地，他望着虚影中和谐的双音合乐，又看看苏引商笛音里流淌的清浊交融，终于颓然跪倒：“弟子……知错了。”随行的保守派弟子也纷纷低头，脸上满是羞愧。
玄岳走上前，将悬浮的谱纸碎片收起，灵力拂过处，碎片竟重新拼合完整。“不是你们的错，”老人声音温和，“是我们这些长辈没能守住初心，才让偏见流传至今。”他将修复好的残谱递给苏引商，“这谱子该由能懂它的人来保管。”
暮色降临时，古籍修复室的灯光格外明亮。苏引商将残谱收入玉盒，阿禾抱着双音石趴在案边，已经带着满足的笑意睡熟，石面还残留着与谱纸共鸣的余温。慕清弦为孩子盖上薄毯，琵琶弦轻轻拨动，奏出残谱未完成的后半段，清商的温柔里藏着对过往的释然。
“你看。”苏引商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，钧天阁的灯火星星点点，像落在人间的音灵，“他们终于肯相信，和鸣才是初代的本意。”
慕清弦点头，指尖在谱纸上的批注处停顿：“归尘若能看到这一幕，或许就不会走那条路了。”他看向沉睡的阿禾，孩子的嘴角还微微上扬，像是在梦里与父亲合奏，“但现在也不晚，阿禾会带着他的心愿，把真正的双音术传下去。”
夜风穿过修复室的窗棂，带来忘忧巷的槐花香与裂帛渊的涛声。玉盒中的残谱在风中轻轻颤动，仿佛在回应着什么。苏引商知道，这半首双音残谱不仅修正了被篡改的历史，更在所有人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——一颗关于理解、关于共生、关于打破偏见的种子，而这颗种子，终将在六界的音能土壤里，开出名为“和鸣”的花。
角落里，赵师兄留下的剑还静静躺在地上，剑穗上的清商纹与无意中沾上的浊羽石粉交相辉映，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，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旧时代的落幕，与新时代的开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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