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声试炼场的石门上，“清浊俗共鉴”六个大字在晨光中泛着冷玉般的光泽。沈辞洲站在观礼台的最高处，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影——钧天阁的青衫弟子、裂帛渊的玄甲少年、人间市集的布衣乐师，甚至还有几个背着陶埙的孩童，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属于自己的音能器物，眼里燃着跃跃欲试的光。
“第一关，清商关。”沈辞洲的声音透过共鸣石传遍全场，试炼场东侧的石壁缓缓升起，露出一片云雾缭绕的竹林。数十只羽毛泛着银光的音灵鸟在林间盘旋，鸟喙开合间发出尖锐的嘶鸣，搅得周围的音能乱成一团，“需以清商之音安抚灵鸟，让它们落回竹枝，方算过关。”
率先走上前的是钧天阁的年轻弟子陆清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清商琴横在膝上，指尖刚触到琴弦，音灵鸟的嘶鸣突然变得更加刺耳。原来这些灵鸟是由初代清商弟子的执念所化，最忌刻意炫技，陆清急于求成的指法反而激怒了它们，几只灵鸟俯冲而下，差点啄掉他的琴穗。
“清商是骨，不是刃。”观礼台上的玄岳轻轻摇头，拐杖在地面敲出清商的节奏，“你祖父当年就败在‘过刚’二字，你偏要重蹈覆辙？”
陆清的脸瞬间涨红。他想起在浊羽书院学到的道理，慢慢收敛起凌厉的指法，改奏一首舒缓的《观泉曲》。琴音里少了清商的凛冽，多了几分流水的温润，音灵鸟的嘶鸣渐渐平息，有几只胆大的竟落在他的琴尾，用鸟喙轻轻啄着琴弦，像是在回应。
“好！”台下响起喝彩声。陆清长舒一口气，看着灵鸟们纷纷落回竹枝，才发现琴尾不知何时沾了片泣音竹的花瓣——是在浊羽书院合奏时粘上的，此刻正与清商琴音共振，泛着淡淡的光。
第二关的石门紧接着开启，露出个幽暗的石窟。石窟中央卧着只巨大的石音兽，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岩石，双眼紧闭，仿佛沉睡了千年。“浊羽关，”沈辞洲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需以浊羽之音唤醒石兽，让它睁眼即可。”
陆清走到石窟前，却犯了难。他的清商琴虽能勉强奏出浊羽之音，却总带着刻意模仿的生硬，石音兽连耳朵都没动一下。周围的裂帛渊少年们开始窃笑，其中一个背着旷野弦的少女忍不住喊道：“清商小公子，浊羽是血，不是涂在脸上的红！”
就在这时，阿禾举着歪孔笛跑了过去。他没学过正经的浊羽功法，只是凭着在裂帛渊听来的幼兽叫声，用笛音模仿起来。那声音算不上标准，却带着孩童特有的真诚，像石音兽幼崽在撒娇。
奇迹发生了。石音兽的耳朵微微颤动，青黑色的眼皮掀起一条缝，露出琥珀色的眼珠，正好奇地盯着阿禾。
陆清恍然大悟。他将清商琴转了个方向，让琴音贴着地面传播，模仿石音兽呼吸的节奏。琴音里融入了阿禾笛音的暖意，竟让石音兽缓缓站起身，对着两人发出低沉的回应——那声音里，藏着浊羽的沉烈，也藏着清商的温和。
“最后一关，俗韵关。”沈辞洲的声音里带着赞许，试炼场西侧的地面裂开，露出片长满青苔的庭院。庭院里躺着几只圆滚滚的土音精，正抱着肚皮呼呼大睡，“需以俗韵之音引它们起身，共舞一曲方为圆满。”
这次陆清没有犹豫。他想起三音市集的糖画哨、货郎的算盘、老乐师的纺车，将这些鲜活的俗韵揉进琴音。阿禾的笛音也跟着加入，两人的音波在庭院里交织，像在演一出热闹的市井戏。
土音精们的耳朵动了动，先是一只抬起头，接着是第二只、第三只……它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，跟着音波扭动圆滚滚的身子，青苔在它们脚下开出细碎的花。观礼台上的众人都笑了起来，连最严肃的裂帛渊老乐师都跟着节奏点头。
当最后一只土音精加入舞蹈时，试炼场中央的和声碑突然爆发出强光。碑上浮现出苏引商与慕清弦初遇的画面：音寂渊的冰潭边，她的笛音融化了他的弦音，他的弦音接住了她的笛音，冰与火在那一刻共舞。画面下方，新的铭文缓缓浮现：“音能无高低，人心有宽窄。”
陆清望着铭文，突然对着裂帛渊的少女深深一揖：“多谢姑娘指点。”少女愣了愣，随即笑着回礼，旷野弦在她身后轻轻颤动。
阿禾跑到和声碑前，歪孔笛的音藤缠着碑上的铭文，藤叶上开出朵小小的和音花。他回头时，正看见苏引商与慕清弦并肩站在观礼台边，琴笛之音与试炼场的和鸣融为一体，化作一道彩虹般的音桥，连接着过去与未来。
“这才是真正的试剑。”玄岳对沈辞洲说，老人的眼里闪着泪光，“不是比谁的音能更强，是比谁的心里能容下更多声音。”
沈辞洲点头，在史册上写下：“清商为骨，立其形；浊羽为血，活其神；俗韵为气，贯其灵——三者缺一，不成和鸣。”他合上史册时，正好看见陆清与裂帛渊的少女、阿禾凑在一起，商量着要去三音市集合奏一曲新创的《和声赋》。
夕阳为试炼场镀上金边时，音灵鸟的羽毛、石音兽的眼珠、土音精的青苔在余晖中连成一片。苏引商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，忽然明白沈辞洲设下这试炼场的用意——所谓传承，从不是守住旧的规矩，是让新的声音能在理解中生长，让清商的骨能接上浊羽的血，让俗韵的气能贯通所有生灵的灵。
慕清弦的琵琶轻轻一响，与远处传来的《和声赋》遥相呼应。他握住苏引商的手，指尖的温度与她笛身上的暖意交融：“你看，他们已经开始了。”
和声碑的光芒渐渐淡去，只留下“音能无高低，人心有宽窄”十二个字，在晚风中轻轻颤动，像一句温柔的告诫，也像一句充满希望的预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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