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音港的共生树根须在晨雾里舒展,像无数条银灰色的绸带,缠绕着星音桥的石栏向上攀爬。桥面上凝结的露水映着六界生灵的身影——钧天阁的弟子正用清商音擦拭结冰的航标,裂帛渊的使者将浊羽火石嵌进桥墩裂缝,忘忧巷的孩童提着竹篮,往树根下撒着新收的稻壳,异音族的长老们则围着回声石吟唱,试图用彩色音波驱散港口上空盘旋的灰雾。
“第七次尝试了。”阿影摸着回声石上泛白的纹路,石面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,“星音船的信号还是断断续续,只能捕捉到碎片——阿商说‘寒流裹着面具’,后面的话就被冰碴吞了。”
阿砚的清商琴突然发出刺耳的颤音。他抬头望向星海的方向,晨雾被一道破空而来的光撕裂,光中裹着艘倾斜的星船,船身覆盖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,像头被冻僵的巨鲸,正挣扎着坠向港口。
“是星音船!”孩童们的惊呼未落,星船已重重砸在共生树的根系网上。冰层碎裂的脆响中,舱门“哐当”炸开,阿商扶着舱壁跌出来,她的四音笛斜插在腰间,笛身布满蛛网状的冰裂纹,护音铃胎记处的衣衫已被血浸透,与冰晶冻在一起。
“寂……寂星带……”阿商的嘴唇冻得发紫,每说一个字都带出白雾,“寂灭之主的面具……和慕归尘的一模一样,他说……要让所有音能‘归寂’……”
纯从舱内冲出来,怀里抱着块被音波包裹的星图。星图上的死寂星带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张,边缘的红色警示线已漫过三个星域,线内标注的“音能死亡区”,形状竟与归音术造成的荒芜带完全吻合。“单音族的独音长老……带着一半族人投靠了他。”纯的声音发颤,骨笛在他掌心硌出红痕,“他们在星带边缘设了‘纯音绞杀阵’,好多想逃出来的星族……都被绞成了音尘。”
阿影突然按住阿商的手腕,回声叶贴在她的护音铃胎记上。叶片瞬间变得漆黑,边缘蜷曲如焦叶:“是寂灭寒流的核心毒性,能冻结音能记忆。再晚一步,你就会忘了怎么吹《四合曲》。”
钧天阁的医修立刻围上来,却被阿商挥手推开。她指向星音船的记忆舱:“里面有证据……我们录下了寂灭之主的虚影,他说‘杂音是宇宙的病’,这句话……和独音长老的口头禅,连语气都一样。”
众人涌入记忆舱时,都被舱内的景象攥紧了心。舱壁的音波记录仪上,无数画面正断断续续地闪现:阿商用四音笛抵挡寒流,笛音撞在冰墙上炸开的瞬间,映出面具人眼角的月牙缺口;独音长老跪在虚影前,将单音族的“纯音本源”注入寂灭刃,刃身亮起的符号,与寂音石上的“寂灭”符如出一辙;最令人窒息的是最后一段——星音船突围时,无数被冻结的音能记忆撞向船身,那些记忆里有星族孩童的笑声、异音族的歌谣、甚至还有忘忧巷的叫卖声,此刻都成了冰棱,在舱壁上撞得粉碎。
“他在抹除所有‘和鸣的证据’。”阿砚的指尖抚过舱壁的冰棱,冰里冻着半片记忆果,果中还能看见阿商教星音族孩童吹童谣的画面,“就像当年篡改慕归尘的记忆一样。”
医修送来解药时,阿商却摇头,指着四音笛上的冰裂纹:“先救它。”笛身的裂纹中渗出淡蓝色的寒流,正一点点吞噬笛尾的“弦上引”刻痕。“这笛子……融了苏前辈的残琴木和苏引商前辈的笛尾骨,它记着所有路。”
阿砚突然想起什么,从行囊里取出三样东西:引弦琴烧剩的琴灰、夜离痕旷野弦的断丝、忘忧巷和音铺的陈年笛膜灰。“用六界的‘根’来补。”他将琴灰撒在笛身裂纹处,阿影立刻捏碎回声叶,将汁液滴在灰上,纯则从骨笛里抽出一缕自己的纯音能,小心翼翼地嵌进最宽的裂缝。
当三种材质在笛身相遇,奇迹突然发生。琴灰化作金纹,叶汁凝成彩线,纯音能缠成银丝,三者交织成网,将寒流死死锁在裂纹中心。四音笛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响,震碎了舱内所有冰棱,音波漫出记忆舱,竟在星音港的上空织成道彩虹,彩虹的弧度与创世残章里的双生图完美重合。
港口突然爆发出欢呼。那些自发聚集的六界生灵,此刻正用体温融化着星音船周围的坚冰:裂帛渊的使者用浊羽火石点燃篝火,火焰却特意绕开星族的冰雕;忘忧巷的孩童将热汤倒进树根,汤里飘着的葱花顺着根须爬上船舷;单音族的温和派举着和解骨笛,笛音与四音笛相和,在冰面上烫出一串串音符。
阿商握着修复的四音笛走到船舷边,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。她看见钧天阁的小弟子在教星族孩童写六界文字,看见异音族长老将回声叶贴在冰雕上,试图唤醒里面的星音记忆,看见卖糖画的老汉正用糖稀在冰面画螺旋纹,画错了就用袖子擦掉重画,袖口沾着的糖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。
“这才是‘抗寂纹’的真正样子。”阿商低头,笛身的金、彩、银三线正顺着她的指尖蔓延,在掌心织成小小的太极音图,“不是对抗,是把所有不同的音能,拧成一股绳。”
纯突然指向港口入口。那里的共生树根须正在疯长,根须间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,花瓣上既印着六界的“弦上引”,又缠着星海的螺旋纹。“是和鸣花。”纯的眼睛亮起来,“长老说过,只有当六界与星海的音能真正相融时才会开。”
阿砚将《创世音劫录》与记忆舱的星图并排放好,两图重叠的瞬间,所有红色警示线都泛起金光。他抬头看向阿商,清商琴在他身后发出共鸣:“看来,该轮到我们去闯死寂星带了。”
阿商举起四音笛,笛身的裂纹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。她知道,这裂纹里藏着的不仅是伤痕,还有答案——就像星音港的冰面下,那些相互取暖的手;就像记忆舱的碎冰里,那些不肯熄灭的光。
和鸣从来不是没有疼痛,是带着疼痛,依然敢唱出自己的调。
港口的彩虹突然降下无数光点,落在每个生灵的肩头。阿商接住其中一点,发现那是粒小小的种子,既像忘忧巷的槐树籽,又像星海的和鸣果。她将种子埋进共生树的根须里,轻声说:“等我们回来,就看着它长大。”
远处的晨雾彻底散去,露出澄澈的星海。星音船的修复声、六界生灵的欢笑声、四音笛的清越声交织在一起,在港口上空凝成一句话,随着风飘向死寂星带的方向:
“我们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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