钧天阁的溯源阁里,连尘埃都带着音符的形状。
穹顶是归音树的枝干编织而成,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,在地面拼出流动的音谱。阿溯踮脚取下最高层的卷宗,封面上“螺旋变奏”四个字烫着银边,纸页边缘泛着陈旧的黄,像被无数手指摩挲过的岁月痕迹。
“就是这本?”玄澈推来放大镜,镜片后的瞳孔突然收缩——卷宗的扉页有道极整齐的撕痕,残留的半行音纹扭曲如蛇,却依稀能看出与原音族地脉鼓谱同源的曲线,“撕得真干净,像怕人看见完整的样子。”
阿溯将四音笛轻贴在纸页上。笛身的共鸣唤醒了沉睡的音波,撕痕处浮现出模糊的光影:单音族极端分子戴着面具,正用羽毛笔篡改原谱,他们的骨笛斜插在腰间,笛尾的螺旋纹被刻意磨尖,像枚随时会刺出的针。
“不是模仿,是篡改。”阿溯的指尖划过撕痕,那里的音能带着灼人的恶意,“他们把原音族‘地脉问螺旋’的对话式谱子,改成了‘螺旋统地脉’的征服调。”
玄澈突然想起什么,转身从暗格里取出块记忆音石。石面被激活的瞬间,百年前的争吵声炸响在阁楼:“地脉音太土气,必须用螺旋音净化!”“可原音族说这是他们的根……”“根?落后的东西就该被取代!”
声音戛然而止,音石表面浮现出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年轻的独音长老正将篡改后的谱子塞进星音族信使手中,面具下的嘴角勾着冷笑:“告诉他们,这是‘进步’的必经之路。”
阿溯的四音笛突然发出刺耳的颤音。她翻开《螺旋变奏》的内页,里面的音谱果然如记忆音石所示:原音族的地脉音纹被强行拧成螺旋状,本该平等对话的两个声部,变成了主与次、优与劣的碾压。最刺眼的是页脚的批注:“凡不随螺旋音进化者,皆为音能之癌。”
“他们连‘对话’都不屑于伪装。”玄澈的声音发紧,他从书架上抽出本《单音族秘史》,翻开夹着回声叶的一页——叶面上记录着原音族拒绝改造后的报复:单音族极端分子偷偷截断了原音族的地脉水源,谎称是“地脉音不纯引来的天罚”。
阿溯突然按住正在发烫的四音笛。笛身的共鸣指引她看向卷宗的夹层,那里藏着半张被虫蛀的星音树皮纸,纸上的字迹潦草却坚定,是慕归尘的笔迹:“螺旋音生于星海,地脉音长于厚土,本无高低,强行分优劣者,非音能之过,是人心之疾。”
“他早就看出来了。”阿溯将树皮纸抚平,纸页边缘的齿痕里还沾着星尘,“这张纸和《螺旋变奏》的纸张同源,说明他曾见过完整的原谱,还试图阻止篡改。”
玄澈的清商琴突然自动弹出段旋律。琴音与树皮纸上的字迹共振,撕痕处的音波开始重组——被撕掉的谱页在虚空中显现:原音族的地脉鼓点沉稳如心跳,星海的螺旋音灵动如流星,两者时而交错,时而分离,像两条平行流淌的河,在某个转角轻轻碰了碰浪花,又各自奔向远方。
“‘地脉问螺旋’……原来结尾是问句。”阿溯轻声念出谱上的注脚,“地脉问:‘你来自星海,可知泥土的重量?’螺旋答:‘你深扎大地,可知星辰的自由?’”
溯源阁的穹顶突然亮起,归音树的枝干投射出更古老的画面:单音族先祖与原音族长老坐在篝火旁,一个吹骨笛,一个敲地脉鼓,没有谁模仿谁,只是轮流诉说。骨笛的清越里带着对土地的敬畏,鼓点的厚重里藏着对星空的向往。
“他们曾是互相倾听的朋友。”玄澈调出两族的贸易记录,百年前的货单上,单音族用回声叶交换原音族的地脉石,备注栏写着“以音会友,各取所需”,“是仇恨和偏见,把朋友变成了‘改造者’和‘被改造者’。”
阿溯将复原的谱页拓印下来,拓本上的地脉纹与螺旋纹交界处,自动浮现出归音树的叶纹。她突然明白,所谓“寻源”,不只是找到被篡改的乐谱,是找回那种“承认不同、尊重差异”的初心——就像原音族的地脉从不会嫉妒星海的辽阔,星海的螺旋也从不会轻视泥土的扎实。
当夕阳透过归音树穹顶,将完整的谱子映在地面时,《螺旋变奏》的卷宗突然泛起金光。篡改的音符像冰碴般剥落,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原色,与慕归尘的树皮纸、原音族的古谱在光晕中融为一体。
“该把真相告诉两族了。”阿溯将拓本折好,放进绣着归音树叶的锦囊,“不是要谁道歉,是要让他们知道,祖先的和鸣,本就不是谁同化谁的故事。”
玄澈望着重新变得清澈的音谱,突然在扉页补了行字:“音能如镜,照见的从来都是人心。”笔尖落下的瞬间,归音树的叶片轻轻颤动,将这句话的音波传向六界——传到单音族的茶馆,传到原音族的地脉旁,传到每个还在为“谁更高级”而争论的角落。
溯源阁外的风铃响了起来,是王老汉托人送来的万民锅铜片,片上刻着市集孩童们新创的调子:“你敲你的鼓,我吹我的笛,好听的不是一样,是各有各的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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