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域工坊的穹顶泛着奇异的光泽。包容沙与共鸣砖在高温下熔铸成半透明的墙体,沙粒的流动感与砖块的厚重感交织在一起,像一幅凝固的音波图——左边是蚀音沙海的银灰色波纹,右边是人间巷陌的青灰色纹路,中间的接缝处故意留着道不规则的缝隙,风穿过时会发出“呜呜”的混响,像沙砾与木吒在低声交谈。
“第一窑记忆沙陶出窑了。”木吒戴着厚布手套,从窑里捧出个陶笛。笛身是青灰色的黏土,表面嵌着无数细碎的沙粒,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,最特别的是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孔,与阿蛮的歪孔笛如出一辙。他用指尖敲了敲笛身,声音带着沙粒的粗粝与黏土的温润,“你听,沙粒在里面‘说话’呢。”
阿澈凑近陶笛,果然听见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有人在用指尖摩挲竹笛的裂痕。他认出那是阿蛮学笛时的声音——当年在忘忧巷的老槐树下,少年总对着断墙练习,吹错了就懊恼地敲敲笛身,木缝里的虫儿被惊动,会发出“唧唧”的应和,此刻竟全被封存在这陶笛里。
“包容沙能‘吃’进音能记忆,黏土能‘锁’住形态。”沙砾的沙粒手掌轻轻覆在陶笛上,沙粒与陶面接触的地方泛起金光,“但必须留透气孔,不然记忆会闷死在里面。”他指着笛尾的三个小孔,孔里嵌着半透明的沙晶,“这是蚀音族的‘记忆筛’,能让最鲜活的片段慢慢渗出来,像陈酒越存越香。”
工坊的长桌上摆满了待烧制的坯子。有断弦琴的残片拼的琴身,裂缝里填着包容沙;有裂帛渊的浊羽鼓皮蒙的鼓面,边缘用人间棉线缝补;最显眼的是个半成的陶埙,埙壁上刻着慕清弦的琴谱残句,每个字的笔画都故意刻得深浅不一,像在模仿他弹琴时忽轻忽重的指力。
“木吒祖父说,器物是有灵性的。”木吒拿起那枚陶埙,用湿布擦拭着刻痕,“你对它用了心,它就会记住你的心跳。当年他修沈辞洲先生的共鸣石,光是用手焐就焐了三个月,石头最后竟能跟着他的呼吸发热。”
沙砾的沙粒手指在陶埙上划过,刻痕里的沙粒突然跳动起来,组成段模糊的旋律——是慕清弦在钧天阁弹过的《忘忧引》,只是在某个转音处多了个细微的颤音,像琴弦突然被风碰了一下。“这是琴谱里没记的‘私货’。”沙砾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当年他弹到这儿时,窗外正好飘来苏引商的笛音,手指不自觉地慢了半拍。”
阿澈突然注意到工坊角落的“错音日志”。那是本厚厚的牛皮册子,里面贴满了音波图谱,旁边用红笔写着批注:“清商偏高半音与浊羽偏低半音相遇,竟生出俗韵的暖调”“螺旋音的错拍与地脉鼓的闷响重叠,形成‘大地喘息’的奇声”……最新一页画着两条交叉的曲线,一条是归音笛的破音,一条是蚀音沙的杂音,交点处标着“第三种和谐”。
“这是我们发现的‘错音对位法’。”木吒翻到扉页,上面贴着片干枯的竹叶,正是阿叶当年藏着“三叶和鸣调”的那片,“完美的音能像平行线,永远碰不出火花,反倒是这些歪歪扭扭的线,能在交叉处开出花来。”他拿起两支骨哨,一支吹偏高的清商,一支吹偏低的浊羽,哨音碰撞的瞬间,工坊的共鸣砖突然轻轻震颤,发出温暖的嗡鸣。
沙砾用沙粒在地面画出谱表,将两种错音的波形填进去。阿澈看着那不规则的曲线突然明白:所谓“对位”,不是让错音变得“正确”,而是让它们找到彼此的“舒服角度”——就像两个脾气古怪的人,不必刻意讨好,却能在某个话题上聊得投机。
“完美星域的使团到了。”工坊外传来沙豆的喊声。
阿澈透过工坊的缝隙望去,只见十位身着白袍的使者站在沙地上,手里的乐器都装在琉璃匣里,反射着刺眼的光。为首的老者捧着支玉笛,笛身光滑如镜,连最细微的划痕都没有,正是上次在倒影城裂了道缝的那支,此刻裂缝被精心填补过,却像块贴在脸上的膏药,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我们来学习‘错误的艺术’。”老者的声音带着僵硬的礼貌,目光扫过工坊里的破乐器,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,“但前提是,不能玷污音能的纯粹。”
木吒没说话,只是递给他一支刚做好的盲吹骨哨:“试试这个。蒙眼吹,别管对错。”
老者犹豫了一下,接过骨哨蒙上眼睛。他的指法标准得像教科书,可吹出来的音却干涩得像生锈的铁片。沙砾突然用沙粒在他脚边堆出个小沙丘,沙丘的弧度恰好改变了骨哨的共振——老者的气息一乱,骨哨突然发出个清亮的破音。
“这……”老者愣住了,扯下蒙眼布,骨哨还在他掌心发烫,“这音能……怎么会有温度?”
“因为你慌了。”木吒笑着说,“一慌就忘了‘装完美’,指尖的力气跟着心跳走,错音自然就活了。”
接下来的三个时辰,完美星域的使者们在工坊里尝试了各种“错误”:用断弦琴弹跑调的《清商引》,用裂口笛吹错拍的《浊羽令》,甚至跟着沙豆学用手指敲共鸣砖,敲得毫无章法,却让砖里的包容沙发出了欢快的震颤。当老者再次拿起他的玉笛时,竟主动在修补过的裂缝处吹了个破音,沙海的风裹着这声音掠过工坊,墙上的错音图谱突然同时亮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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