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搜。”
沈十六吐出一个字,不带任何情绪。
那道通往卧房的厚重棉布帘子,被一只手粗暴地掀开。
心腹百户雷豹领着一队校尉鱼贯而入,动作迅捷,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
这位指挥同知一旦被逻辑说服,他的行动便比刀锋还快。
卧房内瞬间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杂乱声响,夹杂着木器碰撞的闷音。
画室里,气氛却再次变得诡异起来。
方才被顾长清那手“掰断尸僵”的诡异手段震住的心神,此刻又开始动摇。
毕竟,画室里血淋淋的尸体和人皮是如此真实。
而卧房……
除了那个囚犯的一面之词,什么都没有。
“胡闹……简直是胡闹……”老仵作钱贵瘫坐在门槛边,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。
他三十年的经验和尊严,被一个阶下囚用一根掰弯的手指头,砸得粉碎。
可他骨子里仍不信,自己会错得这么离谱。
“真正的现场就是画室……”
“还能有哪里……”
“真是疯了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小,却清晰地飘进每个人的耳朵。
顾长清对这些杂音充耳不闻,他倚靠着画案。
冰冷的木头边缘硌着他的脊背,这点不适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。
肺部的灼痛感一波波涌上来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琵琶骨上新生的嫩肉。
痛感细密如蚁噬,他必须节省每一分体力。
沈十六就站在阴影里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。
但顾长清能感觉到,那道审视的、评估意味的视线,从未离开过自己。
这位“活阎王”给了他机会,但耐心,显然是有限的。
不到一炷香的功夫。
“哗啦——”帘子被再次掀开。
雷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,黑得像锅底。
他快步走到沈十六面前,抱拳躬身,嗓门大得震人耳膜。
“大人,卧房里什么都没有!”
这一句话让画室里刚刚升起的一点期待瞬间熄灭。
“别说血迹了,就是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!”
“床铺整洁,地面光亮。”
“比我的脸都干净!”
“我就说是胡闹吧!”钱贵的声音陡然拔高。
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挣扎着站起来,指着顾长清的方向。
“故弄玄虚!”
“他就是在拖延时间!”
“大人,不能再被他骗了!”
周围锦衣卫的骚动声更大了,鄙夷的、看好戏的各色念头。
雷豹也忍不住再次开口:
“大人,那报案的家仆已经押过来了。”
“我看……”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
既然这条路走不通,就回到老办法上去,用锦衣卫的酷刑,总能撬开人的嘴。
沈十六依旧没有说话,但他握着绣春刀刀柄的右手。
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冰冷的缠绳,动作比之前快了几分。
这个细微的动作,让顾长清心头一紧。
是时候了。
他推开画案,拖着脚镣,迈开了步子。
“哗啦——”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。
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伤口上,他眼前阵阵发黑。
全凭一股不甘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。
他没有理会任何人,径直走进那道拱门,掀开帘子,进入了卧房。
沈十六注视着他的背影,最终还是没有阻止,抬脚跟了进去。
卧房里确实干净得过分,陈设雅致,一尘不染。
空气中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,混合着皂角洗涤过的清爽气味。
几个校尉还在不甘心地检查着床底、柜后,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。
顾长清却没有像他们那样去翻找,他站在卧房中央,缓缓地、微微地俯下身。
然后,他闭上了眼睛。
“他……他在干什么?”一个年轻的校尉停下手里的活,不解地看着同伴。
“谁知道,神神叨叨的……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这个囚犯在干什么?查案不靠眼睛。
靠……闭目养神?
还是被吓疯了,在这里装神弄鬼?
顾长清的胸膛轻微起伏,他正在用鼻子。
非常专注地、仔细地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。
熏香、皂角、木头、布料……
还有。
还有一丝被掩盖在最深处,极其微弱,却无比熟悉的气味。
是铁锈味,是浸入骨血里的味道。
他猛地睁开眼,那双因为失血和疲惫而黯淡的眸子,此刻亮得惊人。
沈十六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将他所有奇怪的举动尽收眼底。
他没有出声,也没有催促,只是看着。
顾长清的视线在卧房里缓缓扫过,最后,定格在床前。
那里铺着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板并无二致的木质地板。
颜色、纹路、拼接的缝隙,都一模一样。
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,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,缓缓蹲下身。
这个动作让他闷哼了一声,冷汗从额角滑落,滴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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