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只有灯花爆裂的轻响。
“做……下家?”
雷豹张着嘴,他看看顾长清,又扭头看向正在擦刀的沈十六,喉咙里发出这就不是人话的动静。
“我的亲娘哎,顾先生,您没发烧吧?”
雷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指着外头:“咱们是官!还是锦衣卫!穿飞鱼服佩绣春刀的主儿!”
“您让我们脱了这身皮,去跟那帮私盐贩子……黑吃黑?”
这也太掉价了!
更别提要是让朝廷知道了,不用无生道动手,言官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。
沈十六没说话。
手中那块用来擦刀的鹿皮停在了刀刃中段。
雪亮的刀锋映出他半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侧脸。
他在思考。
常规的手段确实没用。范蠡是老狐狸,他在扬州经营了二十年,每一块砖缝里都塞满了他的眼线。
查账?账本早就做平了。
抓人?抓到的永远是替死鬼。
想破局,就得比流氓更流氓,比无赖更无赖。
顾长清这个法子,野路子,但我喜欢。
“既然是黑吃黑。”
沈十六手腕一抖,长刀归鞘,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。
“那就得有本钱。范蠡手里的盐是现成的,我们拿什么去买?”
顾长清走到桌边,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,却没喝,只是在手里转着茶杯。
“这十万两官银既然已经洗成了盐散出去,那市场上就会出现巨大的真空。”
“无生道也好,范蠡也罢,他们急需把这批货变现,换成真正的银子招兵买马。”
“而我们……”
顾长清指尖沾着茶水,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‘贪’字。
“就要扮成这江南道上,最大、最贪、也最不怕死的买家。”
“至于本钱和身份……”
顾长清抬眼,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,声音幽冷:“这就需要咱们那位高坐在紫禁城里的陛下,点头了。”
“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。”
“若是没有尚方宝剑,这戏唱到一半,我们就得先被自己人砍了。”
沈十六听懂了。
这不仅仅是要权,更是要一张免死金牌,一张能让他们在江南这潭浑水里,把天捅个窟窿的特许状。
“雷豹。”
“在!”
“研墨。”
沈十六大步走到书案后,铺开专用的藤纸。
笔锋落下,墨迹淋漓。
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,只有最直白的案情推演,以及最后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请求。
封好火漆,盖上锦衣卫指挥同知的私印。
沈十六将那个黄杨木筒扔给立在阴影处的校尉。
“启用‘飞鱼’通道。”
“八百里加急,跑死马也要在明日早朝前,送到御前。”
“诺!”
校尉接过木筒,身形一闪,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。
……
京师,紫禁城。
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。
养心殿内的地龙烧得滚热,却驱不散那股子寒意。
大虞朝的主人,宇文昊,正披着一件明黄色的道袍,盘坐在明黄软塌之上。
他手里捏着一串沉香木珠,双目微闭,似乎在养神。
直到大内总管李德海捧着那个带着寒气的木筒,跪行至榻前。
“皇上,江南急报。”
宇文昊并没有立刻睁眼。
他在等这封信很久了。
江南那边的动静,不用锦衣卫报,他也略知一二。
但如果沈十六连这点事都查不明白,那这把刀,也就废了。
他伸出手,并未用刀,只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。
坚硬的火漆应声而碎。
抽出密信,展开。
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李德海跪在地上,额头死死贴着金砖,大气都不敢出。
他伺候了这位主子三十年,最是清楚,这位爷若是发火摔东西,那反倒没事。
最怕的,就是现在这样。
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宇文昊看得极慢。每一个字,都像是在咀嚼。
当看到“洗钱”二字,以及那张庞大的、利用私盐网络将国库官银一点点蚕食殆尽的构想图时,他手里转动的念珠,停了。
“好手段。”
良久,宇文昊才吐出这三个字。
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“朕以为,他们只是贪。”
宇文昊站起身,赤着脚踩在地毯上,走到那幅巨大的《万里江山图》前。
“贪点银子,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”
“水至清则无鱼,严嵩这帮人虽然手脚不干净,但毕竟还要靠他们牵制那帮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。”
他伸出手,苍白的手指在地图上江南那一块轻轻抚过。
指甲猛地用力,在“扬州”二字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!
“可他们,这是在挖朕的根啊。”
那些官银,是朕给边军的饷银。
那是朕的兵!朕的江山!
他们把朕的钱洗干净了,变成他们自己的私产,再用这些钱去养他们自己的私兵,去供奉那个什么见鬼的“圣女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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