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城最奢华的“天外天”客栈,今儿个门槛差点被踩烂。
一辆四匹雪花骢拉着的楠木马车,大喇喇地停在正门口,车轮子上镶着的不是铁皮,是亮锃锃的银片。
两名身高九尺、浑身肌肉虬结的昆仑奴跳下车,往门口一杵,活像两尊黑煞神。
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素手掀开帘子。
紧接着,便是满地金叶子乱飞。
“赏。”
那声音慵懒,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贵气。
半个扬州城的闲汉都疯了似的往这儿涌,只为抢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叶子。
掌柜的哆哆嗦嗦迎出来,腰弯得差点贴着地,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安,就被一锭足足五十两的金元宝砸进怀里。
“天字号全包了,闲杂人等,清场。”
那位自称“柳老板”的西域豪商,连正眼都没给掌柜的一个,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,踩着临时铺设的波斯红毯,招摇过市进了大堂。
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扬州瘦西湖畔的所有画舫。
来了只肥羊。
还是只流着油、不差钱、却又不带脑子的西域肥羊。
入夜。
锦衣卫行辕,后堂。
窗户关得严严实实,只留了一盏油灯。
顾长清坐在桌边,手里捧着个旧茶杯,正盯着对面的人发愁。
那人一身珠光宝气,脖子上挂着的东珠项链每一颗都有龙眼大,晃得人眼晕。
“顾先生,许久不见,您这身子骨还是这么不禁风。”
柳如是摘下那顶沉得要命的赤金头冠,随手扔在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她抬手在耳后根轻轻一抠,呲啦一声轻响。
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。
原本那张颧骨高耸、肤色微黑的西域面孔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,是一张宜嗔宜喜、妩媚入骨的脸。
眼波流转间,仿佛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。
“这扬州的脂粉气太重,熏得我头疼。”
柳如是嫌弃地擦了擦脸,随手抓起顾长清面前的茶杯,仰头灌了一口。
那是顾长清喝过的。
顾长清的手指僵在半空,最后只能无奈地收回去,重新拿了个杯子。
“柳姑娘,正事要紧。”
“急什么。”
柳如是托着腮,视线在顾长清脸上转了一圈,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。
“听说顾先生想让我扮个角儿?这可是另外的价钱。”
沈十六坐在阴影里,怀里抱着绣春刀,一身飞鱼服还没换下来,满身的煞气。
他冷冷地看着这个把锦衣卫行辕当自家后院的女人。
“十三司的人,规矩都这么大?”
柳如是转过头。
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十六,突然吹了声轻佻的口哨。
“哟,这就是那位活阎王沈大人?长得倒是俊俏,可惜了。”
沈十六皱眉。
“可惜什么?”
“可惜一脸的‘生人勿近’,这副凶相,哪个姑娘敢往你身边凑?”
柳如是摇摇头,一脸惋惜,又转头看向顾长清,笑意更深。
“还是顾先生这副皮囊好,若是扮作那秦楼楚馆里的清冷小倌,哪怕不说话,往那儿一坐,也能让范蠡那种老色胚把家底都掏出来。”
噗——
蹲在门口把风的雷豹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顾长清脸上的表情裂开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把这女人扔出去的冲动。
“柳如是,你若再胡言乱语,这戏也不用唱了,我现在就让沈大人把你绑了送回京城。”
“别介,开个玩笑嘛。”
柳如是见好就收,瞬间正色,变脸速度之快,让一旁的雷豹看得一愣一愣的。
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那只红漆木箱。
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密密麻麻的小罐子,还有几张质地各异的人皮面具,几撮胡须,甚至还有两颗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假牙。
“说吧,这次要我也变成谁?”
柳如是一边挑拣着瓶罐,一边漫不经心地问。
雷豹凑了过来,一脸好奇:“柳姑奶奶,您这玩意儿真有那么神?我看也就那几张皮……”
话音未落。
柳如是的手指动了。
极快。
顾长清只觉眼前一花,她指尖挑起一抹青灰色的膏泥,在颧骨和下颌处飞快地抹了几下。
接着是一张带着刀疤的残缺面皮,被她严丝合缝地贴在左脸。
最后,她从箱底摸出一颗黄黑色的假牙,塞进嘴里。
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。
那个妩媚动人的美人不见了。
坐在椅子上的,是一个满脸横肉、左脸带疤、眼神浑浊透着凶光的汉子。
“你看甚么看?想挨削啊?”
这一嗓子吼出来,声音粗粝嘶哑,带着浓重的关外口音,甚至还喷出几点唾沫星子。
雷豹吓得往后一跳,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刀。
“我滴个乖乖……”
雷豹瞪圆了眼,围着柳如是转了两圈,“这连喉结都有?还是活的?”
柳如是撕下那层伪装,又变回了那个娇滴滴的美人,冲雷豹眨了眨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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