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擦擦,一脸血,看着像活鬼。”
沈十六没接,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。
“活鬼?”
他声音哑得厉害,“还没开始当呢。”
扬州知府衙门的大牢,今夜灯火通明。
地牢里没有惨叫,只有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单调声响。
范蠡那身千金难买的苏绣绸衫成了烂布条。
他被铁链锁在刑架上,整个人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。
油汗混着泥水往下淌。
沈十六坐在太师椅上,手里端着盖碗茶。
他刚换了身干净飞鱼服,伤口简单裹了纱布,药味挺冲。
他也不喝,就拿着茶盖轻轻撇着浮沫。
叮。叮。
瓷器磕碰的声音,在死寂的地牢里被无限放大。
每一次响,范蠡那身子就跟着抖一下。
顾长清坐在旁边的案几后,手里捏着狼毫笔,面前摊着一本崭新的卷宗。
他也不说话,只是盯着笔尖看,好像那上面开了花。
这种沉默熬人得很。
“大人……两位大人……”范蠡撑不住了,嗓子眼里挤出哭腔。
“我是冤枉的!那是妖道逼我的!我就是个做买卖的本分人!”
“本分人?”沈十六手里的动作停了。
茶盖落在茶碗上,那一声脆响把范蠡吓得差点跪下去。
沈十六站起身,走到刑架前。
他比范蠡高出一个头,阴影投下来,把人完全罩住。
“私铸官银,贩卖私盐,勾结妖道,炸毁河堤。”
沈十六每说一条,就伸出一根手指,轻轻点在范蠡的胸口上。
手指很硬,戳得范蠡骨头疼。
“这四条,每一条都能把你全族老小从族谱上抹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范蠡牙齿打架,磕得哒哒响。
“还有,”顾长清头也没抬,笔杆子在指间转了一圈。
“十万两白银,就算是江南首富,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。”
“常平仓的账我也看了,全是烂账。”
他抬起笔,虚虚指了指范蠡的大脑袋。
“这钱不是你的。”
“你就是个过路财神,替人背黑锅的驴。”
范蠡那一对绿豆眼猛地瞪圆了。
“严嵩。”
沈十六嘴里吐出这两个字,轻飘飘的。
大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范蠡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,脸憋成猪肝色,一个字也憋不出来。
在大虞朝,这个名字就是天,压死人不偿命。
“不想说?”
沈十六挑了下眉,转身从炭盆里拎起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。
滋滋。
烙铁靠近皮肉,那股热浪还没贴上去,焦糊味先钻进了鼻孔。
“别!别烫!我说!我都说!”
心理防线这东西,一旦开了口子,那就是决堤。
范蠡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,鼻涕眼泪全下来了。
“我有账本!我有证据!全在范园后花园的假山暗格里!”
“是严嵩……不,是严老贼这些年在江南收钱洗钱的明细!”
“还有他和无生道的信!都是他让我干的!”
沈十六手腕一抖,通红的烙铁扔进水桶。
嗤——
白雾腾起,遮住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。
“雷豹,去取。”
他对门外吩咐了一声,转身看向顾长清。
顾长清笔走龙蛇,把范蠡刚才那几句要命的话全记了下来。
他吹了吹未干的墨迹,合上卷宗。
“有了这东西,严嵩这棵大树,不死也得脱层皮。”
顾长清把笔扔进笔筒,揉了揉眉心,“这趟江南,没白来。”
他走到窗边,推开满是铁锈的窗棂。
外面的雨停了,天边泛起一点惨白的鱼肚白。
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。
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个平安符。
做工很粗糙,针脚歪歪扭扭,也就是街边摊上两文钱一个的货色。
那是上次柳如是走的时候,硬塞给他的。
他一直带在身上。
“顾大人,您这成天跟死人打交道,阴气重。这符是我在庙里求的,开过光,保平安的。”
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日她将平安符塞进他手里时,明媚又带着一丝狡黠的笑脸,灿若朝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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